宗主赞叹过后,转向沈曦照,语气越发柔和:“曦曦,不要犹豫了,哪怕我不做,她们迟早也会逼你做。”
“魔族一直在壮大,时隔千年,魔族族运再?一次昌隆,大巫应运而?生,下一个千年劫难将至,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别信她们空洞自私的正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她们掩盖自己懦弱无能的遮羞布罢了。在家?国大义跟前,礼义廉耻又值几个钱?”
“哪怕是同胞,倘若能牺牲一人?,便能拯救千千万人?,她们也会立刻放弃所谓的道德仁义,轻易将你高高架起,逼迫你去牺牲。”
“更何况,你身份特殊,并不是纯粹的人?族。你若不反抗,今日过后,她们将你囚禁理所当然,要你牺牲,更是心?安理得。她们根本不会在意你一个异类的想法。”
“母亲,”沈曦照轻轻叹气,“您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将我架在火上烤。”
“您一早便将一切算计好了,揭露我的身份,强迫我做选择,从始至终,您根本没给过我选择余地?。”
沈曦照望向这双熟悉的眼?,再?怎么逡巡,也无法从中找到半点温情慈爱。唯有赤.裸裸的利用?和算计,割裂了往昔所有美好。
沈曦照没有太多感觉,只是轻轻摩挲芥子囊,里?面还有母亲给她护身的三道剑符。丁点痕迹,留下错觉般的温暖。
她忍不住弯唇,含笑道:“母亲,这些年难为?你了。”
到这时,一切真相清清楚楚。
师祖听得皱眉,不管心?里?作何感想,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想再?听下去,径直挥剑朝宗主斩去。
她带来的人?都动了起来。寇迎夏会意,不留痕迹往沈曦照身边而?来。江思雨皱眉,不难猜测其用?意。
好像是很混乱的一场乱战。
宗主的死忠乍然暴起,忠实?履行她的命令,毫不犹豫以自爆为?她开路。地?面倏然一亮,是她们提前布置的阵法,想要强行炸开石碑,放魔君出来。
漫天血雨,飞溅的血肉,填满整个纯白空间。
沈曦照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垂眼?看到破碎的血肉,抬脚避开。喉间干痒,生理性反胃。
猩红血色一寸寸蔓延,将纯白空间涂成一片刺眼?的血红。她没理会母亲的殷切呼唤,也没靠近石碑,侧身,望向清音。
清音正在出神地?凝视石碑,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转头看她,像是有些感慨。
“当初那?些小魅魔们,除了我和江思雨被你留下,剩下的,恐怕如今都已化为?养料,连皮带骨,深埋在石碑下了吧。”
沈曦照不置可否,终于将一直藏着的疑问问出口:“情蛊是谁下的?”
清音双手环胸,笑盈盈道:“是我下的,故意逗你玩的。”
沈曦照在东塔时,被寇迎夏告知?太多隐秘。那?时寇迎夏知?道的情况不多,离真相相差甚远,但宗主怕她起疑,还是封存掉沈曦照的记忆。
清音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等?沈曦照醒来,便一本正经告诉她,两人?关系甚密,自己是她心?爱的小情.人?。
沈曦照将信将疑,可她毕竟没有记忆,心?思一眼?就能看透。清音一步步带歪她的想法,在这张清空的白纸上肆意涂写,推动事态,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宗主虽然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声放纵下去。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正在想方设法制衡女儿?。
还有什么,是比与魔族有染,更能拿捏她的把柄?
“是不是很好玩?”
清音高高挑眉,笑得张扬,眉间隐现意气风发,透着些许勾人?的狡黠。
“知?道你拿不准,一直在猜是谁,我故意扰乱你的视线,几次三番给你错误提示。”
“我才知?道,怪不得你那?么喜欢逗我,逗人?真的很好玩。”
沈曦照没说话,安静望着她。
清音回身走近,点了点她的唇。她的衣衫还湿着,手指寒凉,蒙着湿漉漉的水汽。
好像那?场雨浇透了她的身体,淋进她的心?里?,让清音整个人?,都带上一层氤氲的水雾。
“你不就是仗着我在意你,不断利用?我与你母亲作对吗?”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才多少?修为?,就想从你母亲的手掌心?里?跳出来。”
清音的笑脸盛在雾里?,朦朦胧胧。旁边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皆与几人?无关。
“你太骄傲了,受不得被在意的人?欺骗,可你也不看看你们的实?力差距,简直是蜉蝣撼大树,说不客气点,那?就是痴心?妄想。”
“要不是我从中斡旋,她早就失了耐心?,能封存你的记忆,就能干脆把你变成傻子。反正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个人?意志了。”
“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嘲讽我?”沈曦照抬手,握住她的手。
语气听不出喜怒,清音垂头,看到她白皙的手指虚幻透明?,快要隐没在白光里?。
再?抬头,瞧见她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睫羽垂下的阴影,似乎被光晕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不自觉揉了揉她的手掌,看过去,衣裳是干的,没有被雨打湿,可沈曦照的手指太凉了,比她还冷。
温度似乎还在不断下降,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像身体内部,不知?何时进驻了一块亘古不变的坚冰。
清音抬起她的手,慢慢贴上自己的脸颊,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两人?的角色一时之间似乎反了过来。
清音有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不顾她人?意愿、强行乐于助人?的人?,半强迫地?将一块寒冰,从属于自己的冰川里?拉出来。一直怀着满腔热情,想要努力融化她。
抑或是慷慨地?奉献自己的光和热,直到耗空自己的感情,与她同化成一块矗立的寒川。哪怕做她的同类,也要和她产生羁绊。
总归都没考虑她的感受。
她小心?哈气,温暖她的手掌,问沈曦照:“你很冷吗?”
清音的衣服已经不滴水了,皮肤湿漉漉的,她也感觉冷。脸冻得发白,眉眼?淡得像化了,指尖仿佛失去知?觉。可这种冷,与沈曦照身体的冷,似乎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