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思雨僵硬转动?思绪。原来不是讨厌她啊。原来是找她要约定来的。
这句话下蕴藏的意思好多。
自来任性?的师妹, 不容置疑地向她索要承诺,完全不过问?她的意见, 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要她答应她的要求。
她要江思雨记住她、记住拿剑穗这件事。要江思雨好好活下去?,不准自厌自弃,要有光明?、自由的以后。命令她逃脱追捕,要想通、释怀这一切。
她要她必须活下去?,好好活着。做好这一切,完成她交给她的任务,再来找她,拿到剑穗这个奖励。
好难啊。这也太难了。
从头到尾,任何一个承诺,都困难如山,压得江思雨喘不过气。难到要压垮她,让她承受不住这份痛苦。
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压力?不断增加重量。她的心已经负荷过重,再多一丝压力?,都有可能让她彻底崩溃。
沈曦照轻柔拂过她的眼尾,擦掉她无意识溢出的泪。她游刃有余地拉着她,穿梭过无限混乱的空间。
她成了江思雨的灯塔,带着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艰难前行,为她指点方向。
泪合着她手指的温度,渗进江思雨心底。她阖着眼,紧闭的眼皮挤出更?多泪水。泪水多得像决堤的洪水,滚烫温度不断冲刷脸颊,直至泛起刺痛。
她成了一具毫无知觉的傀儡,失魂落魄、茫然无措地被沈曦照牵引。
耳旁的声?音悠悠荡进心底,在?荒芜的地界掀起一圈圈回音。沈曦照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语调温柔地仿佛诱哄。
“师姐这么能干,你肯定能做到的,对吧?”
师妹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简简单单的,让她做出这么多承诺。
江思雨浑身脱力?,眼眶发?热,她深深呼吸,努力?压下翻涌上来的泪。
身体好像成了大海,过于充足的水分互相挤压,争先恐后,想从身体的每个孔窍里漫出。
她用力?眨眼,挤掉累赘的泪水,贪婪凝视师妹的脸,不想让眼里弥漫的雾气遮蔽视野。
“......好。”她嗓音喑哑,喉间尝到浓郁血腥味,声?带被丰盈的情?绪撕裂,说出来的话,低到自己都听不到,“好。”
手习惯性?想缠绕剑穗的流苏,这是她每每心神?不宁时,刻入骨髓的下意识的动?作。
但这次,她抓了个空。手指仓促越过剑鞘,险险触碰到师妹的手背。
她已经能感受到上面氤氲的热气,手指开始颤抖,自然地产生了靠近、触碰、亲亲密密贴上去?的想法。手指却自发?蜷缩起来,犹如那条被厌弃、憎恶的尾巴。
她咬牙,脑袋不堪重负地垂了下去?,低低道,“师妹,你多保重。”
清楚知道自己不配,不配拥有这一切。江思雨付出的那些太过寻常,谁都给予师妹。
于她的尊贵身份来讲,这些所谓照顾,早已泛滥成灾,廉价到不值得被她多看一眼。
江思雨没想到,师妹居然因此对她另眼相看。正因为从未奢求过,所以她几乎是抱着惶恐的心态,迎接她赐予的一点点特殊。
这已经是妄念。
她不敢再敢奢求更?多,自卑刻进骨髓,故而?不敢靠近。现在?她更?堕落、更?肮脏,从内到外都透着腐朽的恶臭。
肮脏的血脉、罪恶的出身,从一开始都是错,连存在?都该被厌恶、被否决。
江思雨指骨泛白,眼眶发?热。
不能再耽搁了,再浪费时间,只会辜负师妹的一片好心。
“我会的,师姐,你也是。”
她轻柔抚摸她的脸颊。
阳光普照,温暖和煦。
她微微仰首,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清浅、温柔的吻。如蝴蝶羽翼轻盈拂过,软软的,朦胧纯净且短暂。
湿润气息轻柔拂绕而?过。
江思雨用力?喘息,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她被摧折、被压垮,她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是一座荒凉破败的废墟。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重建自己,可师妹现在?给她下达了指令。
先逃脱追捕。活下去?。找她拿回剑穗。
清楚明?晰的命令。
眩晕感取代一切。
这个空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工具撬起、反转过来。
阵法氤氲的微弱白光,已经无法抵抗浓郁黑暗力?量的侵袭。整个空间被黑暗填充,犹如死寂无光的深海,冰冷狂躁的黑暗不断蔓延,迫不及待吞噬一切。
那点白色荧光,犹如一缕缕风中残烛,艰难摇曳,试图重新点燃自己的光亮。但很快,又被下一个猛烈的浪头粗暴打翻。
地面像海浪般起伏,身处其中的人们犹如一叶扁舟,被力?量来回推搡。剑修的护体灵气,在?这种玄妙的力?量面前,犹如纸糊。
海面波涛汹涌,狂暴的浪花一浪接着一浪。打得小舟晕头转向,彻底迷失方向。
江思雨刚下定决断,大步离开,沈曦照便?被清音用力?护进怀里。
光忽明?忽灭,清音的脸蒙在?其中,半明?半昧,冷意彻骨。声?音却带着笑,“有时候,你仁慈到让我惊讶。”
沈曦照没回话,安静凝视着师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