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急于安顿城内城外,谢让忙到半夜,今晚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昨晚他在前边忙,叶云岫就在后头挑了个干净的屋子自己睡了。这会儿两人一起回去,谢让不声不响地就跟着叶云岫一起回屋。

“我们今晚一起睡?”谢让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太冷了,一起睡暖和。”

“不要。”叶云岫扭头看他,撇嘴笑道,“现在有的是地方,你前晚跟我抢被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谁说我跟你抢被子,明明是你踢被子。”谢让啧了一声笑道,“冤枉人,一起睡暖和,我还能帮你盖被子。”

“不要,这里有的是棉被也有炭盆,一个人睡舒服。”叶云岫慧黠的黑眼睛看着他笑,指了指屋里的卧榻说道,“又没让你打地铺。看我对你多好,白天就叫人把卧榻搬进来了。”

谢让:“……”

他皱眉撇嘴做了个凶她的表情,自己却没憋住笑道:“行吧,你对我可真好。”

叶云岫可不管他,笑嘻嘻跑去洗漱。两人一起洗漱,排排坐在炭盆跟前一起烫脚,轮流梳头通发,收拾停当上床睡觉。

似睡非睡时谢让说了一句:“云岫,我估计我们要在城里过年了。”

“嗯。”叶云岫迷迷糊糊问了一句,“那过完年呢?”

“过完年,看情况再说吧。”谢让道。

他没打算一直占据柳河县城。这样一座处在南北交通要道上的县城,朝廷必定不会就任由他们占了去,而就他们眼前这几百兵力,他们能攻进来,却很难守得住,留在这里就得疲于守城应战,整日应付朝廷的围剿讨伐。

有点不划算。

不过眼下城外还有几万灾民团团围着,又恰好过年,这个时候朝廷派兵来讨伐他们就先要面对城外几万灾民,要担心激起民变,败了丢脸,赢了又要接手几万灾民,以谢让对朝中官场那帮聪明人的了解,没有人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事。

且朝廷如今疲于跟匈奴打仗,估计一时半会也无暇来对付他们。所以他们可以先这么维持一阵子,下一步的事情,下一步再说。

眼看着就进了年关了,如今城内城外已经初步理顺,他们就安心在柳河过个年。几百号人呢,也不知道年货还好不好买。

谢让睡前想的就是这些,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去查看叶云岫搜刮出来的物资,有用的留着,比如武器、盔甲、盐铁之类,能吃能穿的就送去给城外灾民。

然后安排张贵配合徐三泰,帮他给城内各家大户、粮店米行送去请帖,就说他请他们品茶议事。

城内的乡绅大户们倒也有点眼色,再说谢让是买,又不是白拿,谁还敢说不卖的。有的乡绅大户除了拿出存粮卖给他,还捐出了一部分出来,算是为赈灾出一点力。

毕竟谢让这番安排,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谁都不傻,城外几万灾民安抚不住,一旦生变,倒霉的还是城内。

等到叶云岫睡饱了起来,便听说大当家那边已经筹集了一千多担粮食。

叶云岫不禁啧了一声,这个谢让,比她会抢。

他们在这里该干嘛干嘛,却不知“玉峰寨”的名号短短几日传遍了大江南北。

朝野震惊,皇帝震怒,各方势力观望打探者更是不计其数。

虽然眼下世道纷乱,盗匪四起,起义造反的不缺,可人家要么是皇室贵胄,要么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将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即便公开谋反的昭王、安王之流,也是打着讨伐篡位昏君的幌子。民间便是有几个敢于公开造反的山匪贼寇,那也是慢慢坐大,早就名声在外了。

偏偏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不为人知的玉峰寨,此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一声不响,上来就干,一夜之间就攻陷了一座要塞县城。

并且这帮山匪反贼还大大方方地开仓放粮、安民赈灾,一力救助了几万灾民,把强盗不敢的事给干了,把朝廷该干的事也给干了。

一时间许多双眼睛集中到了小小的柳河县,各方纷纷关注,可是打听来打听去,居然连这玉峰寨的山匪头子叫什么都没人知道。这玉峰寨,就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

一时之间,小小的玉峰寨独揽风云,万人瞩目。

腊月二十八,吃了早饭,谢让出城去巡视灾民,叶云岫照例睡到日上三竿,才刚起来,有人来报,说城门外有一个名叫无忧子的道士,自称有要事求见寨主。

叶云岫愣了愣,问道:“你确定他是要见我的?”

不怪她这么问,实在是旁人根本分不清“大当家”和“寨主”谁是谁,除了他们山寨的人,外头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呢。

“那道士是这么说的。”报信的山匪道,大当家去了城东,那道士是在北门求见,言之凿凿说有要事。

“就他自己?”叶云岫想了想,吩咐道,“把他带进来。”

第46章 恍恍惚惚无忧子

无忧子进城来到这里还得一会儿, 叶云岫便趁这个工夫洗漱收拾,又叫人出去给她买个早饭。

说来好笑,三百多号人进了城, 吃不上饭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还是会煮粥的, 菜也是,白菜萝卜豆腐猪肉, 统统一锅煮, 煮熟了撒点盐。

山匪们一帮莽夫粗汉, 有几个会做饭的,叶云岫如今才发现,原来这古代的男人基本上就没有会煮饭烧菜的, 在山寨时都有专门负责做饭的妇人, 如今进了城没人给他们做了,差点没饿死。

要这么一比,谢让简直就是个绝世好男人, 自从她穿了来,就一直是谢让给她做饭吃,她原本还习以为常呢。

谢让十岁为长兄扶棺归乡,就曾留在老家独立生活,十三岁独自出门游历, 母亲过世后, 又一手照顾妹妹凤宁, 没人指望就只能靠自己,偏他也不肯亏待自己的嘴, 竟学得一手好厨艺。

可是像他那样会做饭的山匪……问了一圈,没有。如今进了城, 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县衙里原本的厨娘听到山匪进城,也早早跑了。

毕竟做饭这事,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行的,他们是攻占这座城的山匪,就算秋毫无犯从来不曾扰民,老百姓对他们仍是惧怕防备。万一找的人有问题,一包耗子药能放倒他们这么多人。

再说也一直没顾上,大家进城后忙到飞起,城门紧闭多日了,雪灾这样严重,城内缺菜,城外灾民围城,他们也没工夫在意吃饭的事情,就每队安排人煮粥、水煮菜,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叶云岫不禁反思了一下,她是不是一直以来忽视了火头军建设,往后得叫各队自己开伙做饭,每队好歹培养两个能做饭养活他们自己的人吧,既然谢让能行,他们凭什么就不行?

谢让忙的顾不上给她做饭,可也舍不得叫她跟山匪们一样吃水煮菜,就给她出了个主意,想吃什么叫人去买。于是叶云岫一日三餐,总得有一两顿随便买点儿。

好处就是城里总有卖香油果子的,香油果子蘸豆浆,再加一个水煮蛋,叶云岫慢慢悠悠吃了饭,又等了会儿,手下来报无忧子到了,正在外头候着。

叶云岫便吩咐请他去县衙前院的偏厅坐,不多会儿,带路的手下领着无忧子穿过月洞门进来。一年多不见,无忧子还是那个样子,松松垮垮的道袍,毛毛糙糙的混元髻,只是那身道袍又脏又破,衣摆都扯出布条了,整个人越发清瘦,风尘仆仆,显得颇有些狼狈。

想着这无忧子好歹也算是故人,还教了她一套八段锦的,她如今还时常用来锻炼呢,跟谢让在一块久了叶云岫好歹也学了点人情世故,便等到无忧子进了院子,意思意思地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