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姮妧沉默地离开了宛若重山压叠的宫阙,今日谢长陵并未来接她,在外头等着她的只有空空如也的马车。

姮妧想了会儿,才想起昨晚谢长陵依稀提起过要回去商议婚事,婚期将近,尽管谢长陵给王家闹了个难堪,但是好女不许二夫,谢家似乎又许了王家一些其他的补偿,因此婚期一直都没有取消。

扳着手指数一数,还有六天,谢长陵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了。

姮妧木着脸登上了马车,回到了别院。

她必须争取自由。

谢长陵是在次日傍晚才回到别院,姮妧已经用过晚膳,沐浴了,正披着件单衣坐在抄手走廊里教鹦鹉学诗,一看见他来,便转身进了屋。

谢长陵笑着来抓她的手:“生气了?”

姮妧板着脸:“大司马说笑了,我什么身份,哪敢跟大司马生气。”

谢长陵道:“瞧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还说没生气,小嘴可真硬。”

他伸手来掐姮妧的脸颊,被姮妧躲了过去:“别碰我!”

她厌恶地看着谢长陵。

谢长陵收了手,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就这么看着她,姮妧被看得有些心慌,她也不知缘由,只是很快地就把脸撇开,道:“我要睡了。”

她洗漱好了,很快就把灯灭了几盏,先上床,脸朝里,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过了小半个时辰,沐浴完的谢长陵也窸窸窣窣地上得床来。

姮妧没睡着,谢长陵也知道姮妧没睡着,但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躺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屋外秋风渐寒,吹得庭中林树潇潇作响,月光冷冷地斜穿进屋,照下幽暗的铅灰色的光影。

就在姮妧快朦朦胧胧快要睡去时,谢长陵道:“和小皇帝谈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并不算重,但仍然炸得姮妧头皮发麻,什么困意都没了,双眼在黑暗中瞪得无比大,身上直冒着冷汗。

谢长陵道:“他预备在哪里杀我?”

闲聊的语气,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

姮妧觉得他大抵是全部都知道了,而且已经做好了怎么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准备。

这才对嘛。

谢长陵这么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谋算起自杀来?他只会更多更满地追求权力金钱和美色。

是她犯了蠢,因为旁人撞在一起的那些似有如无的暗示,还真相信了谢长陵意图寻死。

有没有可能,这本就是谢长陵‘请君入瓮’的算计呢?

姮妧在被子底下紧握双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长陵轻笑了下,道:“别那么紧张嘛,我也只是怕你吃亏。小皇帝可不敢与我有正面冲突,因为他惧怕我,还害怕他亲手杀了我后却无力对抗谢家,到时候事情闹太大了没法收场,所以他需要替罪羊。”

姮妧:“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今天喝酒了吗?”

谢长陵道:“大司马府的书房里,靠近窗户的多宝阁上,从上往下数第四层的美人耸肩瓶里有王谢谋划已久的行军布防图。”

姮妧不敢出声了,她努力地记住谢长陵说的每个字,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安,越是一头雾水,越是想阻止谢长陵继续说下去。

谢长陵道:“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小皇帝向你许诺了什么?”

姮妧还是不吭声。

谢长陵轻轻一笑:“小皇帝手里确实有两个兵,他以为那是他的,却不知道这些日子他调兵遣将的动静我了如指掌。”

他说出了那个地址,是小皇帝精心选的谢长陵的埋骨之地,姮妧就知道谢长陵是真的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看丑角一样看着他们的密谋,好笑地旁观他们究竟能落成什么样的滑稽戏。

姮妧硬邦邦地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就把我抓起来吧。”

谢长陵侧翻了个身,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在幽暗的房间里似是地龙翻动,遮挡月光,山影自高处覆盖,撅住了姮妧,姮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要被谢长陵如何。

但谢长陵只是单手撑着头,侧躺着看她,饶有兴趣地道:“我抓你做什么,你成全我,我还得感谢你呢。”

姮妧觉得她听错了。

谢长陵道:“好啦,我已经告诉你许多了,你也得告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姮妧道:“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谢长陵笑起来:“承蒙你高看,可是你能从中得到多少的好处,我就不知道啊。”

姮妧不想跟他谈论这个。

尽管姮妧恨谢长陵,她有杀他的理由,可是被谢长陵这样一说,就好像她只是个冷冰冰的商人,用谢长陵的性命交换了什么东西。

她明明是个英勇的斗士,她在抗争啊!

谢长陵见她不说话,就道:“你别什么都没换到,我的性命很值钱的。”

姮妧有点难以忍受下去了,她不喜欢谢长陵的这种说法,她觉得这是种对她的人格的贬损和侮辱:“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这么自鸣得意吗?”

她想不明白谢长陵究竟是怎么想的,寻常人不应该为出卖而悲伤和愤怒,怎么还会为自己的性命换出好价钱而开心?

谢长陵见她生了气,嘟囔道:“可是我怕你卖亏了,你看上去就是很会吃亏的样子。欸,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其实从我本人的利益出发,我应该在喝下你给我的毒酒或者被你刺中一剑后再跟你说这些,那时候你肯定会觉得很震惊,但我都死了,你想问什么都已经得不到回答了,你就只能带着疑问,疑惑一辈子,记我一辈子。”

“这样是不是特别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