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沅:“那换一个。”
她换了一个,是谢长明编写的,谢长陵却是没听过,但也不想听,他道:“还是与我闲聊吧,你给盛清绣的帕子是什么式
样的?”
姮沅低着眉眼折纸:“你不是对我的生活不感兴趣吗?想知道就问盛清去。”
谢长陵憋屈道:“他不敢说。”
姮沅扑哧一下就笑了。
谢长陵知道她是故意的,就是在捉弄自己,可是听着这笑声,他没有生气,唇角反而跟着姮沅的笑意勾了起来。
他道:“你勾着我让我对那段日子感兴趣,你做到了,我现在愿意听了,你可以说了吗?”
姮沅道:“我不是勾你对那段日子感兴趣,而是想让你对我这个人本身感兴趣。”
谢长陵沉默了一下:“有何区别?”
姮沅:“区别很大。谢长陵,你有没有想过,你掠夺的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你帮我当作一个物品随意处置了结局时,是不是根本想不到我会给盛清送亲手绣的帕子?”
谢长陵下意识反驳:“我当然知道你有思想有感情,正因如此,你才会被我辖制,但是……”
但是什么呢?
姮沅清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后半句是,他没有想到在他的掌控下,姮沅依然能干出出格的事来。他以为他是把剪刀,能把蓬勃生长的植物修剪成任何一种他希望的样子,却没有料到在下一个春天,植物仍旧偷偷长出了嫩芽绿枝。
姮沅道:“如今的这个情况我是认了命的,但就算要我跟着你,我的日子也得稍微自由些,是不是?要是总被你当作物品,我得疯。所以,谢长陵,你尝试着了解我,爱上我吧,如果你真的能爱上了我,我能给你想要的。”
谢长陵道:“我现在就挺喜欢你的。”
姮沅道:“可是你连了解我过去的兴趣都没有,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在假装喜欢我?”
其实姮沅真正想质问的是,谢长陵究竟是真的在喜欢她,还是在扮演谢长明的角色假装喜欢她。
她与谢长明真心相爱过,很懂得所谓的爱是会落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每一处细节,而不似谢长陵的喜欢,更像是钻研过戏本子,记住了每一个大开大合的起承转合,也把自己的故事演成爱恨情仇,可若戏本子撤走,归到生活中,他没了摹本,瞬时就露了怯。
姮沅走了。
留谢长陵独自思考着她留下的话。
他果然还是被姮沅掐住了咽喉吧,不然她真的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幸好她还不知道,在地牢里谢长陵真正愿意跟她走的原因是,他可以得到一件从未得到过的珍宝,他是个贪婪的人,当时能放下一切自暴自弃也是因为得到太多权力财富,觉得厌烦
了,可是真心不一样,他没有得到过,很想知道有一颗真心在手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于是他的贪念又被激发了起来。
人又有了贪念,自然也会有活下去的欲望。
于是他才从地牢里出来。
对姮沅好,也是觉得明珠不能蒙尘,得用宝匣好生保护着。爱宝之人怎么呵护珠宝,他便怎么呵护姮沅。
这些事姮沅都不清楚,也没猜出来,但她有小兽一样的敏感,居然能把两人之间的问题踩对得七七八八。
谢长陵喜欢掌控别人的心理,却不愿被他人掌控,他抗拒,要反唇相讥,姮沅就冷冷地看着他:“我与谢长明相爱过,我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谢长陵,你没有爱过谁,更不曾与人相爱过,所以你可能不知道,爱这种东西一贯是相互的,你给我一份,我绝不可能拿得出两分还你。既然你想我十分爱你,那你就得先拿十分来爱我。”
谢长陵渴望品鉴得到真心后的愉悦,只是他一直不得其法,姮沅那话好像给了他一个使用指南,谢长陵没再反驳,只是细想着什么是爱。
他身边也有很多爱,但大多是宠爱,皇帝对臣子,夫对妻,夫对妾,皆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他模仿那种爱可以信手拈
来,但那种爱已经被姮沅否决过了。
他对姮沅所需要的爱没有任何概念,既然如此,那就先跟着姮沅的步骤来吧。
从了解姮沅过去那段生活开始。
谢长陵最开始以为那段日子肯定很无聊很平淡,但听姮沅开始讲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明明是一段对他来说完全陌生且充满新奇的生活,光是听姮沅讲土灶的构造,他都能听半天,最末还把盛清叫进来研磨捧纸,画了张草图。
可真是高高在上的大司马,连个土灶都没见过,姮沅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夸起来:“画得跟实物一样。”
盛清真是难得听姮沅夸一句谢长陵,更想抓紧时间修复二人的关心,千万别把火往他身上引,赶紧道:“你总算知道大司马的好了,大司马多聪明,画个土灶算什么,军中的连弩都是他改进的!”
姮沅嗤笑了声:“那么聪明,还要我讲半天。”
谢长陵:“……”
盛清:“喂你……”话刚出口,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忙忙住嘴,余光还很心虚地瞥向谢长陵。
谢长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啊,也叫我瞧瞧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人的。”
盛清哪敢继续,讪讪地走了。
谢长陵:“他对你这般不敬,你还送他什么帕子披风,找个时间拿回来都烧了吧。”
姮沅:“他嘴巴不客气,对我的安危确实很上心。我看得出来,这完全是因为他对你很忠心。”
谢长陵摸了摸下巴:“你知道就好,那就更不用对他好了。好狗不事二主,他没可能弃我投你。”
姮沅听了这话真不是滋味。
早些时候盛清和她争论谢长陵的品性,说从前谢长陵到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还亲自为士兵包扎伤口,能记住身边人的家里情况,隔三岔五就能想起来问问。
姮沅就想起来了战国的吴起,他不仅和士兵同吃同住,还为士兵吸吮伤口,后来这件事传到士兵的母亲耳朵里,母亲大哭,说吴起这是为了让儿子给他卖命送死。
吴起为求将位,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妻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长陵跟他是一样的人,因此谢长陵如此行事为的是什么,也是明明白白,事实也正如他所求的那般,盛清与那些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姮沅便道:“我知道啊,所以看着他在风雪中还坚守在墙上的身影,我更可怜他了。”
谢长陵一愣道:“他只是一条狗而已。我会这样对他,却不会这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