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一直在这里拼命地逃跑,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一直在跑,耳边除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驱使她想要逃离这里,到底是什么在指引她拼命穿越这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次又一次划破伤口,一次又一次愈合,那种痛觉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越来越绝望。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知道,那个时候维尔纳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如果能够想起来那句话,就算明天就会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她永远都记不起来。
后来,她去了边境线上的地下黑市,看到了那些被明码兜售的情报信息,她似乎多了一点希望。
她开始想要知道的更多,她要寻找自己的身世。
然而,结果和她预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是帝国精心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是底牌,是绝对的秘密。她当然是存在过的,只不过所有存在的痕迹都被人为抹除了,抹除得干干净净。
战场上英勇神武的狙击手凯旋而来,登上领奖台被佩戴上象征荣耀和功勋的奖章,然后被雷鸣般的喝彩声淹没。
她不会羡慕,因为被人们用那种目光注视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可是,如果不羡慕,为什么你要一直站在台下看?
为什么同样被抹除了过去,方擎安却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印记?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记得她是谁,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睁开眼睛,还是那条浅黄色围巾。
那双手臂依旧如此坚定地紧紧环绕着自己,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衫传递过来,残忍地炙烤着她。
一颗眼泪从她的脸颊滚落。
后来,方擎安告诉她,有一种方法可以缓解那种痛苦,可她不想去做。
因为她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她害怕和那些人说话,害怕他们对她笑,害怕他们释放出的善意,那很美好,也很残忍。
她不想和人产生任何交集。
她总是一次次从人群中匆忙而过,却迟迟不敢走入其中。
她明明是期盼的。
直到方擎安在她的怀里死去。
那一天,她埋下了自己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为自己举行葬礼,决心从此之后替方擎安活下去。
后来,她学着方擎安的样子,第一次从熊熊大火中救出一个孩童。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愿意停下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一天清晨的风温柔地吹起她的长发,阳光第一次洒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她逃走了。
她与任何人的联系都是在欺瞒和伪装下建立的,她是灾厄的源头,她没有拥有那些的权利。
直到后来,她才终于意识到一个更让人绝望的事实。
她什么也做不到,那些人还是会带着病痛和遗憾离开人世,她谁也救不了。
原来成为神明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原来做一个恶魔竟然是如此容易。
从那以后,她总是会梦见,她独自一人在大雪里疯狂地翻找着什么,直到双腿冻到麻木,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从那以后,她彻底变了一个人。
她竟然开始害怕看到生命注定流逝的那个瞬间,因为那种刺骨的寒冷会慢慢侵蚀她,淹没她,将她重新带回那片茫茫大雪之中。
是诅咒,一定是他的诅咒……
“不要再赶我走了。”
英兰捧着她的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手指抚过她颤抖的睫毛,抹去她眼角闪烁的泪光。
“你答应过我你要救我……你不能抛下我。”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颗颗无声滑落。
她的肩膀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终于,汹涌的潮水倾泻而出,喉咙里传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谁也保护不了。”
英兰把她抱在怀里,手指温柔地在她的发间穿梭,轻轻依靠在他的胸膛。
“你还有我……”
……
“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