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内,桌上的账册已经一沓又一沓地放在一边,连着几个时辰,谢诗宛没有休息过,像是要把这些积压的账册一日之内就看完。
“小姐,歇歇吧。”翠儿把热好的鲜奶放在桌上。
谢诗宛这才分了些目光放在白瓷碗上,放下手中的账册,端起碗托,稍稍休息一下。
连着看了这么久,也的确觉得乏了。扫过桌上还放着的几沓账册,想起些什么,抬头问道:“最近范家有什么动静?”
“范家的药铺最近开得红火,药材源源不断,又稍降价格,不少人能买得起药了。尤其是那最大的药铺清心堂已小成规模。”翠儿稍一思索,便清晰地列出范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谢诗宛若有所思地捧着温奶,抿下一口之后,执起笔写下一张字条,说道:“将这张字条送至鸿运酒楼,就说过几日要与范逸范公子相约在鸿运酒楼商谈要务。”
翠儿拿起字条,英气的眉下压,露出些不赞同,说道:“小姐,范家范逸并不简单,又到了他的地盘,此去难保安全。”
她还记得那红衣坊与鸿运酒楼间还有些尚未查清的联系,范逸背后的身份也扑朔迷离。
谢诗宛笑了笑,指尖轻敲碗身,说道:“他倒是不敢,反倒是怕我在他鸿运酒楼伤了损了。”
翠儿见小姐的笑里含着些从容自信,不由地信任小姐:“诺。”小姐是公子的夫人,现如今也是谢家主持大局之人,既是有这个想法,估计早就考量过这些。
字条交到范逸手中时,他正悠闲地喝着茶,摆玩着屋内的沙盘。指间轻轻扯着小旗一拔,平了平沙子,再换上了他的旗。
只余下中心那旗尤为明显,不过四周已无簇拥之旗,反而有些将颓之味。
他净了手,再展开这个字条,过了一眼,眼底浮现明显的讽刺之味。
范逸勾起嘴角,冷哼一声,多情的眼眸满是讽刺:“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如此而已。”话音里隐着些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望。
烛火火苗在随风跳跃,范逸执起纸条的一角高高悬起,让火苗吞噬字条的脚边,黑色的灰烬渐渐要烧到墨挥下的字,只隐约还能看清几句话
“我想知道我夫君背后的事情……”
三日后,谢诗宛如约而至,妆容显然没有上一次那般艳丽,顾言不在,她都少了些装扮的心思。
素淡地大致描了眉,长发挽起,做了个妇人发髻。一只淡蓝的簪子别在发卷中间,只余颊边的碎发,柳叶眉弓放平,少了平日的欢脱,尽显温婉大方。
范逸见之微讶,谢家小姐与上次一见似有许多不同。不过很快他就敛下神色,淡淡讽道:“当初谢小姐不是信你的夫君么?怎么?现在反悔了?”
范逸语气似毫不在意,眉尾一挑,风流毕现。
“不,我信我的夫君。”谢诗宛沉着地回应道。
范逸轻轻一哼:“若你真信你的夫君,为何还会来这。”
谢诗宛不慌不忙地把备好的信纸铺平,手指停在他桌上的一支小狼毫,问道:“可否借此一用?”
“嗯。”范逸微扬下颚,白羽扇掩着半边神色,流露出一些好奇,看这谢小姐还要玩什么花样。
他还是第一次看女子写字,谢小姐手腕不过他的一半大,看似娇小无力,可她笔下的小楷颇有笔锋,范逸眼尾上扬,反正也在一旁闲着,就开了口:“谢小姐的笔锋颇有风格啊。”
谢诗宛置若罔闻,只手下顿了顿,唤道:“添点墨。”
哦?还使唤起他来了。范逸边低头慢慢磨着墨,边笑出声:“谢小姐还真会使唤人。”
“你不都不让我的丫鬟进来么?”谢诗宛瞥了他一眼,继续落笔。
范逸被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谢诗宛觉着耳根子清静了许多,下笔也畅快了些。
没让范逸等太久,谢诗宛将笔放下,待风稍稍吹干,把信纸陈列在范逸面前。
范逸拿起纸张,才大略看了几个字就神色大变,不复先前的从容轻挑。
几个字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59章 想她 礼物
短短一张信纸上, 细细写出范逸与红衣坊、三千阁间的联系,这些不过是谢诗宛的一些猜测,有些地方不确定, 她落笔还重了些,墨迹微微散开。
可范逸太过震惊, 竟忽略掉这些他平日能察觉到的细节,只想逼问谢诗宛如何知道。
一道明晃晃的杀意从谢诗宛颈侧袭来, 很快又消散,仿佛那只是谢诗宛的错觉。迸发的杀意涌来时, 谢诗宛没有闪躲,只弯了弯唇角, 转头直视范逸。
“范公子莫急, 不如我们再谈一笔交易?”范逸越是被她挑起了情绪, 她越是气定神闲, 捻了一块杏仁酥轻轻咬了一口。
范逸不愧是能在范家深宅里熬过了这么久的人,他的杀意稍纵即逝, 脸上扬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谢小姐要谈什么交易?”
“我只想让范公子做一件小事, 连着三天,都派人去轻扰三千阁,这对范公子来讲不难吧。”谢诗宛放下手中的杏仁酥,定定地看向范逸。
范逸还真没办法拿谢诗宛如何, 从他掌握范家半边大权以来,还没有被人如此拿捏过,心里头半是震惊半是气闷。面上的笑更是流于表面, 眼底一阵寒凉。
谢诗宛观察入微,自然见范逸指骨发白,笑意浅薄, 可又拿她无可奈何,心底有些发笑。
看出这些可并非她一个人的功劳,阿兄早就暗查过红衣坊的幕后老板,将搜集的线索大致与她一说,稍一提点,谢诗宛便懂了个大概。
“谢小姐如此大费周章地与我周旋,是否为了你的夫君呢?”范逸眼露寒芒,伪善的笑意也消失了。
谢诗宛拿起湿巾擦拭手心的饼屑,从容优雅,似感受不到范逸的不善,幽幽道:“这事与范公子无关吧。”
她转头说道:“范公子若是应下了,一是防了我的口,毕竟传出这消息对我、对谢家没有半分好处,只会陷范公子于困顿之地。二是范公子也可以从中受益,三千阁之大,一定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不是么?”
范逸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不然也不会让她继续呆在这。他也是喜欢富贵险中求之人,听了她一番认真些的解释,刚才心中堵着的闷气散了一些。
白羽扇轻轻摇起,一股带着些凉意的风而来。即便谢诗宛没有承认,范逸也能猜到,多半是她夫君已向她坦诚了身后之事,他除了意外还有一点他说不清的羡慕。
谢家小姐知道了她夫君是三千阁的人后,不仅没有就此厌恶,还能为她夫君奔走,这份感情是他觉得不可能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