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言,意为广纳群言、广征民论。纳言广场便是供大家商议讨论之处,各城均有设立,每日午时开放。场内立有数排纳言石,来人可在其上自由张贴,无需署名,随意发表,而场倌则会在闭场后收集石上纸张,将所谈重点汇成小报。
这玩意总算和天璇教没关系了,是朝廷设立的,各地小报会上交给纳言司,不过普通人亦可以付钱一看。不过说是随意发表,多数议论的自然还是当前之事,所以如果想了解近来大事,来这最快不过。
假扮皇女那会,叶甚都是直接从纳言司拿的小报,现在身份不复以往,唯有亲力亲为来看看了。
『诸君请注意,距离天璇教今年星斗赛报名截止,仅剩三日,慕名前去修仙的有能之士,切勿错过。』
『区区仙门选拔入门弟子,也值得日日播报?恕在下直言,本朝科举素来不收任何费用,天璇教参赛数日却要一锭银子,未免名不副实。』
『前言狭隘,单就星斗赛分成文斗和武斗,分别考文化知识和武功仙法这点,足可见天璇教广纳人才之心,当真有见地。』
『仁兄所言极是,反观其它修仙门派,不都只考武功仙法?从不考虑多数人不比世家子弟有条件。天璇教为众着想,特别设立文斗,让毫无根基的好学者也有机会拜入仙门,堪称一股清流。』
『清流大可不必,无非是依葫芦画瓢,仿照了科举分为的文举和武举,前朝早有此法,又非天璇教所创,何须事事视其为起源!』
……
叶甚在纳言广场一目十行转了圈,闭场钟声就响了。
她走在最末,排了五个铜板给场倌:“拿份小报,送到尚福客栈。”
场倌头也没抬,继续登记:“何人收报?”
“叶……”正欲脱口而出“甚”字,顿觉不妥,那个“她”很快会以叶无仞的身份出现,她最好别到处留名,以免招来麻烦。
正所谓人在江湖飘,哪能没马甲,就是取啥名好呢……翠花?桂香?
叶甚虽是个取名废,基本审美还是在的,自己取的如此土味,不如照搬现成。
方才纳言石上,有位诗人写得颇对她胃口“痴人之前莫说梦,梦中说梦愈阔迂”,意思是说,在脑子不聪明的人面前别讲你做的梦,他们理解不了,可是会当真的。
遂掩唇一笑,答曰
“叶改之。”
当晚叶甚在房内来回踱至深夜,拍板决定了接下来何去何从。
“没错,正是多数人讨论的所谓大事。”她指着小报上的大字,冲浮在半空的老者作肃然状,“报名参加天璇教即将举行的星斗赛,坑爹前辈觉得如何?”
重生前她借着皇女皮囊,从而打入叶国皇室,逐步抖出天璇教的诸多龌龊,毁其口碑声誉,使民众对其的信仰彻底破灭。
既要逆己,重生前怎么做的,重生后她就得反其道而行之,和自己对着干,就必须保住天璇教,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入虎穴,提前阻止这些破事发生!
坑爹前辈淡淡睨来一眼:“进天璇教是对的,就是你的目的并不单纯罢。”
叶甚被一语戳破心思,讪笑认了:“顺便找个安全去处,先躲一躲即将披皮复出的那位嘛,躲进天璇教,总无需担心我和她会撞上了……”
“算盘打得挺全。”坑爹前辈点了头,又道,“考虑好了报文斗还是武斗?”
叶甚只觉这问题问得莫名:“还用考虑?短短数日,准备文斗绝对来不及啊。”
坑爹前辈默了一瞬:“……也对。”
叶甚总感觉那两个字前面的停顿略可疑,但也没深想:“至于武斗,即使我不能过多使用仙力,单凭半仙之躯也能随便应付吧?”
对方这回接得很快:“既然要去,万不可应付。你也清楚,星斗赛的文武斗前三甲,是为太保和太傅的关门弟子,你若没拿到名次,充其量是个外门弟子,那还谈何行事。”
“我当然清楚。”叶甚了然笑道。
太师、太傅、太保,并称为天璇教的“三公”。太师除修为和地位最高外,亦居三公之首,掌仙法,太傅掌礼罚,太保掌政务,在教中仅次于太师。
一旦成为关门弟子,便可能被选作下任继承人,她倒不在乎这个,反正只要拜入掌礼罚的太傅门下,帮天璇教清理门户不单容易得多,也更名正言顺了。
当然众所周知,这些与太师无关。太师被誉为天选之人,其继承人不需要经过任何选拔,由上任太师直接内定,在继任前从不会现身。
关于怎么来的这个未解之谜,民间可谓众说纷纭,有说是上任太师之子,有说是仙人转世托生,还有说是什么吸天地日月之精华从后山神石里蹦出来的……
想到这,叶甚忽生好奇:“您对人间事这么八卦,那知道天璇教太师到底是从哪来的吗?”
“不!知!道!”八卦的坑爹前辈硬邦邦丢下这么三个字,一溜烟散了。
好罢,不知道就不知道。
然而不管是怎么来的,“天选之人”都是个听起来十足拉仇恨的存在。
叶甚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终是叹了口气。
画皮鬼没有心,也就没有那么多活人的情绪,是以她当年亲身经历却没感觉的那些事,现在回忆起来,却多了几分共情和理解。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堂堂天璇教太师,却落得那般下场,该是恨极了自己的。
别说死前阴阳怪气地嘴自己几句,没破口大骂,都算有涵养了。
星斗赛到底是第一修仙门派一年一度的选拔赛,排场有够夸张,搭建的临时报名所竟比纳言广场还多,看得叶甚难免摇头。
都城邺京可是天子脚下,须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当天子的心可以很大,大到包容万民,也可以很小,小到一件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事物存在都不能忍。
天璇教与叶国皇室,迟早会撕破脸,不是教灭,就是国亡。
虽然自己当年的煽风点火,让二者间多年来摇摇欲坠的势力天平提前翻了,但结局怎么看,确然也是注定了的。
“下一个”
叶甚闻言收回心神,放下一锭白银,客气行礼:“见过仙君,我来报名。”
孰料对方推回银子:“不用,今年太师改了规矩,我等只负责登记,报名费等去往五行山,进行初赛验身时再现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