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请允许在下小?作自我介绍,卫姓,名余晖,亦是?土生土长的西京人。可?惜年?少便参军远赴了离家甚远的东阳,不曾有机会与先生偶遇,今岁二十又一,戍守边境已七载矣。
友人还?道?及,先生对将士一向敬重,这便令在下生出了同感之情?。幼时读书,同生常言在下性直,夫子亦觉我非走仕途之料,反有将士之才此言深得我心。诚然,在下自幼仰慕“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威武英姿,还?有“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的雷厉风行?,难免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带着此心向往,在下年?满十四便步入了军营,而这里的大漠黄沙、吹角连营,果不负所望,真真锻得身心骨更硬、肉更坚。
军旅生涯,兴许先生略有耳闻,每日生活一举一动无不严格规范,时间更是?从早到晚的紧张,除学习操练外,几?乎没有剩余,不比私塾自在。若说在下毫无羡慕这种自在,那?是?假的,可?若说后悔,倒是?无稽之谈了。
愧才疏学浅,笔迹潦草,诸多欠佳。耽误先生的宝贵时间至此,让你见笑了,愿教学一切顺遂,若能得卿指教一二,余晖实?感三生有幸。
卫余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晖实?感三生有幸!”
卫霁声情?并茂地念完最后一句话,终于丢下泛黄的信纸,拍着桌子大笑出声,哪还?见得到半点威名响遍五行?山的严肃状?
一旁邵卿正替女儿收拾下山除祟的行?李,她脸皮没父女俩厚,听?着年?少多情?时的酸句子,即使不是?自己?写的,都听?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捱到笑声停歇,她撇过?一点头,睨了某位三生有幸的人一眼。
夫妻多年?,卫余晖自然领会到对方眼神里的含义,神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霁儿都多大了……这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给她看个新鲜也无妨。”
“就?是?就?是?。”卫霁举双手表示抗议,“本来就?是?三生有幸嘛,假如?石姨彻底遗漏了那?封信,抑或是?觉得过?去太久没必要再折返交给娘,那?后面可?就?没我什么事了。”
卫余晖自然点头称是?。
于是?继续追问:“所以后来娘还?是?给爹回了信,你们就?这么认识上了?”
“你接着往下看。”
邵小?姐:
展信安。既然你认为先生这个称呼过?于死板,那?便还?是?叫你邵小?姐罢。
万万没想?到,老天还?先安排了如?此戏剧性的巧合,方才有了你我相识,这种开端不得不说,当真有趣极了。能这么快得到你的回复,是?余晖的荣幸,希望这说明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但愿不是?误会一场。
读罢来信,惊讶之余,亦觉感动。最令我欣赏的是?你的坦率和真诚,这不仅让我三个月来的些许失落荡然无存,且实?实?在在感受到,与之交流的确然不失为一位特殊的奇女子。
昨夜正好轮到我站岗,月升迟迟,夜色朦胧,倒让人方便沉思。三更过?后,玉轮始出,彼时胸揣玉函,我望着它则在想?,虽未得见尊容,但本人定像“卿”这个名字一般静美。
可?惜后面营中生变,第二封信我回晚了,想?来多让你等了数日,实?在抱歉,具体原因不便透露,乞求谅解。
这次收到你的回信,是?余晖生平最激动的一次,诸多赞誉,受之有愧,尽管识得几?个字,毕竟总在舞刀弄枪,于文笔方面,作为私塾先生的你委实?强我太多,不必过?谦,不过?,我对此仍十分受用和感激。
近日寇乱频发,恕要务在身,无暇多谈,下次再叙,祝一切安好。
卫余晖
邵卿:
近祺!
中秋刚过?,不知你是?如?何?欢度月圆夜的,想?来私塾里门生众多,应当很热闹。我所在的军营难落得清闲,将军便放手让我们开了场篝火晚会,晚间诸位将士们各凭本事,堪称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样样出彩。
若说精彩之最,莫过?于一位来自舞山关的小?骑兵,他表演的是?和爱妻分别时的一刻,本该温馨十足,却接连发生意?外,滑稽得所有人都为其神态动作而开怀,同时又深感动容。言语无法描述,有机会我定要模仿他的表演给你一睹,相信你亦会会心一笑。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正道?出了所有浪迹异乡的游子的思乡之情?。记得将军曾经说过?,身为将士,每一次分别都包含着与亲人生与死的离别,而每一次相聚则都可?能是?最后的团聚,因为算不准何?时在外捐躯。
卿卿,你是?否会不喜我用这种谈笑的方式写信?如?果不喜,请多多见谅,我只不过?想?多谈谈你所好奇的军旅生涯罢了。实?则,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我和我的生活最平凡不过?,但如?果你愿意?听?,我会慢慢把所有都悉数道?来。
另外有个好消息告知,边关近月一切安稳,加之我也数年?未请探亲假,这次十之八九能获准,甚至内心已经提前开始激动了。若有机会,待回家洗去风尘后,可?否允许余晖携礼登门,来私塾旁听?上一堂课?望不吝赐教。
卫余晖
信上的称呼逐渐亲密,地上也逐渐七零八落铺满了一地的信纸,原本折成的纸鹤状早被拆得没半分原状,卫霁这才读完最后一封,别说读得口干舌燥,甚至连面部肌肉都有点笑麻了。
最后准确算作家书的信,她其实?是?有一点印象的,那?时多数是?娘带着她过?活,爹难得回家。直到娘在世?家那?碰了壁,不愿留在市井教书,在信中坦言有意?参加天璇教的星斗赛试上一试,不料爹某日忽然背着行?囊出现在家门口,说自己?销了军籍,正好随妻女一起。
卫霁灌了一大杯茶水,清了清喉咙:“娘,磨了这么久,你也就?肯给我看爹写的两百一十八封,忒小?气了吧。”
邵卿收拾齐全,总算接话道?:“几?百封还?不够你看个新鲜?”
卫霁笑得揶揄,直接反问回去:“我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好笑归好笑,但肯定娘写的才有看头啊。不然怎么死活捂着,连半封都不肯给我瞧瞧?”
“少来激将法这套,说不给就?不给,没得商量。”邵卿头也不抬,双手猛一用力,牢牢扎紧了包袱系带。
卫霁闻言鼓起腮帮子,颇为不满地接过?包袱,风月剑的剑鞘在表面擦了擦,边起身边嘟囔:“不看就?不看,那?我走了。”
卫余晖顺手帮女儿理了理领口:“去吧。听?爹一句话,你一个女儿家,在外打打杀杀的,务必注意?安全。”
卫霁最不喜欢听?这类“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如?何?”的唠叨,敷衍地嗯嗯两声,抬腿便走。
“霁儿。”邵卿犹豫了下,临了终是?叫住了她,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解释道?,“娘并非不愿给你看,而是?觉得……你还?太小?,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那?是?要到什么时候?”卫霁腮帮子里的气还?没漏完,转身抬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高度差,“娘,我已经比您还?高、比您认识爹的时候还?大了。”
“不是?指这个小?。”邵卿笑意?很浅,眼睛不再似女儿这般年?纪时的灵光,却不显浑浊,只是?转而沉积着中年?人的稳重,“等你懂了娘给你的佩剑取的名字……再说吧。”
说到“风月”这个名字,卫霁便忍不住“嘁”了一声,攥紧手中剑柄摇了摇:“哦,那?算了,娘那?部分的信,还?是?留给您自个看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用烧这么多好菜了,浪费。刚得到消息,霁儿这次接的除祟,貌似有些棘手,约莫要迟个数日方能返回。”邵卿拿着书信进了厨房,对着站在高灶台前的卫余晖如?是?提醒。
卫余晖“嗯”了一声,显然对此见怪不怪,手上左右翻炒的勺未停:“没事,差不多都熟了,权当给咱夫妻俩加个餐、打个气。”
听?见最后三个字,邵卿沉默了一会,直到对方准备出锅时,她才开口说道?:“算起来……我们与以棠自从星斗赛相识,距今已有快二十年?了。”
卫余晖又“嗯”了一声,手仍未停,利落地一一装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