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改变何姣的命数,不管是让她免受荼毒,还是阻止她最终去找叶国皇室揭发求助,都无异于削去了那个“自己”的左膀。
既能渡了逆人的第一劫,亦下好了最后一劫逆己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叶甚又何尝不明白,说出实情也是徒劳。
人总是信自己想信的东西,不想信的,亦非要撞了南墙才会信。
窗前专注的少女必然付出了漫长的努力,才走出那个边陲小村,才走到这儿满怀憧憬地备考星斗赛。
摸着良心说,叶甚没什么把握能从一开始就阻止她。
不过……没把握也要试试才知道。
叶甚嘴里衔着根狗尾巴草,双手枕于脑后,抬头看着月亮,暗叹摸着良心说,她不也根本没什么把握能渡过那天杀的三逆之劫么?
天上即便大发慈悲掉下个第一劫,也真的,完全没有馅饼掉。
雄志须明胜负多
星斗赛开幕礼如此重要的仪式,天璇教的三公自然都要出席露面,叶甚也得以第一次认真看清了太保范以棠。
如果说何姣是她的重点保护对象,那么范以棠便是她的重点对付对象。
这般待遇并非全然由于何姣,只是范以棠好歹在自己重生前,是个以一己之渣拉垮了整个天璇教口碑的战斗渣,生生给叶国皇室送了一个偌大的人头。
要渡逆己之劫,她此行必须得抢先“自己”一步,帮天璇教肃清门户,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解决这姓范的人渣。
正想着,太师阮誉已经说完了他的开幕词。
其实也没说两句。毕竟太师既不掌礼罚也不掌政务,虽是三公之首,但那是与生俱来的高位,平时实际上更多在研修仙法,并不怎么插手过问天璇教事务。
因此星斗赛太师能说的,不外乎都是那些官话套话,叶甚反正没在听。
她悄悄转了点身,站在后方的言辛似乎有所察觉,亦看向她含笑点了点头。
“站如松,坐如钟,这是每个天璇教教徒须恪守的基本行为准则!诸君既来到这里,当不忘以此为标准约束自己。”
太师坐下后,太傅柳浥尘便接着站起,神情严肃地环视了一圈,见台下之人大多姿态松散,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
“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柳浥尘从身旁尉迟鸿托着的漆盘上拿过一卷轴,挥手将之抛向台下,那卷轴立时展开扩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清晰可见,不过大多都是晦暗无光,只有极少数熠熠发亮。
“这是上一年的星斗赛,通过初赛验身的五百二十四人,而他们中,最终通过星斗赛三考的人数,只有五十二人不足十一。而今年,报名人数增至了七百一十二人!望诸君拿出斗志来,否则出门右拐,不送。”
“我说完了。”柳浥尘收回卷轴,面无表情地坐下。
叶甚看着左右不知是被震精神了还是吓精神了的一众人士,内心深表诚服。
你太傅终究是你太傅,人狠话不多,不多但管用。
最后,总算轮到了主管星斗赛的太保。
范以棠这会应该已年过不惑,但修仙之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像位模样周正的青年。他侃侃而谈了半天,从星斗赛的起源谈到历史,从历史谈到近况,从近况谈到赛制,从赛制又谈到注意事宜,谈得众人又不精神了。
叶甚初始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又实在想不起在哪听到过类似的声音,苦思冥想了半天无果,只好作罢。
虽然讲的内容她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却也不得不承认,范以棠到底是文斗出身的太保,理论知识底子有够过硬的。不仅如此,他开头还不忘帮前面那位说话不太留情的柳太傅打了个圆场,借势鼓励了大家一番,言辞之恳切,确实是个深藏不露、善于逢迎到难对付的家伙。
好不容易捱到散场,叶甚在人群中没瞧见言辛,便准备自己先回垚天峰了。
没走两步便被叫住,还是那句熟悉的“叶姑娘”。
听到风声,她转身抬手,轻松接过那只飞来的钱袋,掂了掂后看向来人笑道:“哟,还有利息呢。”
“滴水之恩,在下当涌泉相报。”言辛照旧挥着那把二十四股象牙折扇,答得颇为爽快。
“那我……”话未说完就被稚子的声音打断。
“那姐姐你也不能收情郎的钱呀。”柳思永不知从哪处旮旯角又冒了出来。
叶甚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偏生瞧见言辛在扇子后笑得不能自已,俯身戳了戳柳思永的小脑瓜,好气又好笑地问:“你这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小小年纪从哪学的情郎这个词到处乱用的?”
“娘……母君对我说的。”柳思永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呐呐道,“她说,男孩子可以给喜欢的女孩子钱,但女孩子也真心喜欢男孩子的话,就会心疼男孩子不收他的钱,而不是有多少拿多少。”
这孩子不也挺懂的,真的是神智有损么……叶甚汗颜:“你母君这话倒也没说错……但她会告诉你情郎这个词?”
柳思永摇头:“这个我是听山上其他姐姐说的。”
“那你最好千万别在你母君面前说这个词。”
“啊,为什么?”
叶甚举起手,做严肃脸:“看见这个巴掌没有?你要是在你母君面前说了,一眨眼它将出现在你的屁股上。”
柳思永双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头摇得像拨浪鼓。
言辛笑够了,才上前澄清:“思永,我只是你叶姐姐的朋友,不是什么情郎。刚才的钱是我之前向她借的,今天还给她。”
柳思永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啊……”
看得叶甚忍不住上手捏了两下他的包子脸,笑盈盈地提醒道:“看样子,你又偷跑出来看星斗赛的开幕礼了吧?不早了,该回去了哦。”
那包子呆了呆,“啊”了一声,挥挥小手跳起来跑了。
“急着打发柳思永走,又刻意避开了人群往回走,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言辛见叶甚停了脚步,遂也跟着停下,好整以暇等着她开口。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叶甚勾唇一笑,在二人周边施了屏声诀。
她信手把那钱袋丢回给了言辛,脸上不再有开玩笑的痕迹:“钱我就不要你还了,就当交个朋友。我想请你帮个忙,尽力而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