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打电话来说他要晚两天才能到,孟醒在村民家里住了两晚,没有一点不适应,第三天工作结束是在下午,他去院子里看房子的主人养的小羊。
和达瓦村长养的那只羊没有太大不同,它们都干净洁白,组成群体被圈养在一片空地上。
主人家对他非常不错,因为语言不通他们的交流也就只是相互挂着笑,看出孟醒喜欢家里的小羊还特意抱了一只出来塞进孟醒怀里。
孟醒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摸羊,主人挤进眼前的羊圈里,手上拿着根绳子,还有些彩色的布条。
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又像是一场他不懂意义的仪式。
“为什么坐地上?”不用回头都能分辨,身后的声音来自他好几天没见的江措。他新的难题。
孟醒回头,看到江措真的有些风尘仆仆,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此刻凑孟醒很近,低头和孟醒说话笼罩一片阴影,身上带着车窗开到最大的高速的风凉。
江措中午给孟醒来过电话,问了孟醒住的大概位置,挂电话的速度很快。
这没有让孟醒觉得不习惯,他们毕竟也没什么机会能通电话,按照索南的说法就是天天厮混在一处。
“没什么,就看看。”孟醒怀里的小羊看到有生人来不害怕反而兴奋,从他怀里站起来走向江措。
江措不吃羊肉孟醒是知道的,只当他吃不习惯膻味,毕竟也有四川人吃不了丁点儿辣椒,但江措的反应真的比他想象中大太多了。
他一点不承被动物偏爱的情,和摸他的马和他的牛是两幅样子,往后退了很大一步,罩在孟醒头上的阴影移开了,羊也被惯性带得弯了下关节歪在地上。
小羊被主人养得很好,洗得干净还香香的,孟醒简直爱不释手,现在它也不算是一道菜,羊膻味是没有的。
孟醒把羊捞回来:“你怎么了?”
“没事。”江措表情没什么变化,低头瞥了一眼那只羊,站远了一点。
“好的。”孟醒信了。回头看主人手上拿的绳子系成环,在手上绕了几圈往羊群里扔,像路边的套环游戏,不明所以的羊群忙着躲避。
羊以为被抓到就是用来开饭,但被抓住以后先是在耳朵上被开了个洞,主人拿着彩色布条从中穿过,很容易就让江措想到他为孟醒穿耳洞的案发现场,也难免将孟醒类比成他怀里的小羊。
江措看了一眼就懒得再看,排斥简直是下意识,偏偏有个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要问:“你爸爸的那只羊耳朵上好像也有这样的布条,他们在做什么?”
江措低头看那只拟羊人露出和温顺动物同样的眼神,又再退了一步,“放生羊,被选中的羊在耳朵上系彩色布条就不会被杀掉,让它自然死亡。”
“是,”江措回答,“不过我阿爸的出发点并不只是单纯行善积德。”
“我还有事,”江措把身上的包扯下来扔到孟醒怀里,笑着挥了挥手,“晚上见。”
【??作者有话说】
一般是周一周三不更,但应该马上要上字数比较多的榜单,所以可能马上会日更
◇ 第51章 你有要问的吗
江措觉得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自己被跟着不是因为他敏锐,而是因为孟醒笨。
在宽广的草地和荒原地区,如果动物没有保护色很难从天敌眼睛里逃脱,更何况孟醒不仅是外貌格格不入,连伪装技巧都丝毫没有。
算了,跟就跟着吧。江措本来就漫无目的,他要找的东西在几天前就已经找到了。再往前面走不久就是德钦县城,交通状况稍好一些,孟醒怎么也不至于在县城里把自己弄丢吧。
江措对德钦县城并不算熟悉,远远看见的梅里雪山做导游的时候倒是去过不少次,江措没什么想法,梅里雪山终于不是目的地,不曾选择任何一条街道,目之所及不是他想找的任何一个人,避开孟醒的这几天都是如此,他在这样熟悉的随机和自由的游荡中获得蚍蜉撼树的一点安心。
孟醒开不起什么玩笑,和他开的玩笑只会被当成并表情不正经的真话,江措知道,可是也还是在前几天才真正确认了他说要在香格里拉留下来并非戏言。
那双珍贵的剖露的眼睛是一潭绿色的湖,好像往里面抛硬币就能实现所有愿望。
江措没有愿望,只是在失望占满年年岁岁的寻常一天突然手里出现了一枚无用的硬币随手扔进湖里,已经放弃的追求却不知怎么突然灵验了。
可是他并不希望为他实现愿望的是孟醒那样的湖。
幽深到能让他溺死,从而一辈子无法走出的、湖底宝藏无数的富有的湖。那不该被镶嵌在植被稀疏空气稀薄的高原,应该有它自己的归处。
五分钟后江措才勉强从空白中回神,神思飘远导致的结果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所幸退路的岔口不多还能原路返回,只是他现在不方便回头。
德钦县城对比山野间算得繁华,建筑统一成红白两色,号牌前缀不同的车辆掀起高原的尘土,鼻间全市过路汽油的味道。天是放得很晴,云也依然高,更高的山包着建筑,山腰上立着一支挂满经幡的柱子。这样寻常的景色孟醒平时会很直勾勾地盯着看,江措想着,但是对他来说平常,促使他收回视线,往前走了几步他路过一个人,难得多看了几眼。
那人双手挂满各式珠串,以为江措这几眼是有生意上门的前兆,便用藏语问:“有要的吗?”
江措没说话,但是余光看到孟醒也停下来了,好像完全不在意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回去要怎么办。
江措没什么办法地打算要往回走了,因为需要一个合理的过渡,还有一些别的原因,他伸手碰了碰那人手臂上挂着的几串绿松石。
“颜色不好啊。”江措说。
很少被人质疑成色,那人看了看手上的东西,不太赞同地反驳:“怎么会,颜色这么浓郁。”
“就是太浓郁了,”江措笑了笑,更何况颜色浓郁就是好吗,他另有别的理由,“不太像。”
风向恰好风速正常,江措觉得自己可以往回走了,才转了半个身子,从不起眼的角落惊醒一般,孟醒于是也惶然向后转,让江措想到草原上安分守己的被牧羊犬驱赶的羊。
孟醒的后脑勺晃晃在眼前,快要形成一个黑色的点,可是江措突然听到有人叫他:“阿措。”
耳边的呼喊不算真实,江措自知他不唯物,可是紧接着又是熟悉的一声:“阿措!”
这声的勇气像是完全认清了人,底气很足音量很大,过路的人纷纷转头,江措的眼神还没从孟醒的后脑勺上拿下来,就跟孟醒回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很难办,江措有点头疼,他知道那人是谁,但并不想知道找他有什么事,不过孟醒和他对视以后那种无措的表情露出来,他居然还是笑了一声。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几步走过来站到他面前,这下他想怎么装没听见都没用了。
孟醒站在原地没有动。
跟上来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说这是见不得人的,是法律意义上没有明文规定的错误但也绝对不推崇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