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的手机,只有颜文字,还没有那么多表情包。但顾娜通过一行字,看到她亲爱的男友怨念的小表情。
“嘿,还笑!嘴巴快笑到耳朵边上了,收收!老实交代。你也不想你哥滥用职权去调查他吧?”
“真的是同学,一个年级的。”
表哥原本都放松了,随口问:“家里干什么的?”
听到妹妹回答,他露出一副苦相,拖长声音:“涵宇啊。”
“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妈特别讨厌这家公司,买到他们家包装的东西都要啐一口的,说资本家不做人。”
“为什么?”
“谁知道。多半你男朋友家公司偷工减料,然后我妈买东西包装破了,巨大损失,把她气着了。”
“不可能。他说他爸妈做生意最讲诚信。才不会以次充好。”
“啧啧,都开始护着他了。告诉你,谈恋爱可以,别影响学习。还有,我妈要是看见,问起来怎么说?”
顾娜想了想:“就说他们家是倒腾水产的。”
姑妈好骗。但周榛宇母亲可没那么轻易糊弄得过去。她很快就将儿子的感情生活摸得一清二楚。周榛宇那边的工作怎么都做不通,她便找到了顾娜的姑姑。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大概只持续了五分钟。这边周妈说明来意,刚做完自我介绍,顾娜的姑姑就开始赶人。
不愉快的交流更增加了两家大人的敌对情绪。从暗地里的反对到明面上的阻挠,劝说、逼迫、道德绑架。
事态急转而下。周榛宇母亲干脆开始给他办出国手续,学校那边给他请病假,高考之前都在家复习,而家里常有三四个人看着他,杜绝一切见人的可能。
而顾娜这边,姑姑只要怀疑她跟周榛宇联系,就开始犯毛病。心慌、气喘,要不就“昨天我又梦见我弟了,我对不住他,他唯一的女儿都管不好,不好好学习。活着有什么意思,干脆下去找他算了。”
两个孩子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窒息。好在两位哥还算开明,找机会让他们在画室见了一面。
周榛宇提议一起报外地大学:“等成年了,到时候谁也不能管住我们。”
顾娜同意了。两个孩子到这还是很乐观,依依惜别,约定下次见面在她十八岁生日,改姓那天。
“等我拿到新身份证,就叫楚娜了。我一直瞒着姑姑的。”她充满期望的说:“没准儿她一高兴,态度能转变过来。”
结果在她去改姓的当天早晨。姑妈一早就起来了,坐在门口沙发:“又去见周家那孩子?”
顾娜还想着,要不要学着表哥耍个赖?反正姑妈怎么都不会对她动手,也抹不下脸骂她。
“你坐下。”姑妈说:“有些事,想想还是该让你知道。”
这一天,顾娜听说了自己家和涵宇所有的恩怨。
在这个时空里,所有人都太年轻。
年轻十岁的楚家姑姑,还心怀怨憎,放不下恩怨和过往。
而年轻十岁的周妈,没尝过险些失去的恐惧,没试过与儿子渐行渐远的失落,仍抱持着强烈的控制欲,一心要将他打磨符合自己的期望。
被这一切裹挟的,年轻的少年少女,更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那些成年之后能协商、能坚持,甚或根本不能称为障碍的困难,在十七八岁的孩子看来,每一样都不可逾越。
这天周榛宇早早从家里溜出来。
除了准备礼物之外,他还想告诉她,自己的吉他大有长进,足可以完整给她弹一首生日快乐。在他们梦想的大学校园的自由生活里,她鬓旁簪一朵玫瑰,让他为她弹唱所有喜欢的旋律。
他在派出所的大厅里,从清晨等到黄昏,顾娜没有到来。
来的是她表哥,马警官。将他交给他父母之前,马警官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一天你能靠自己立足,才能对她负责。在那之前,别再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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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酒店里,楚娜一骨碌坐起来:“我做了个梦。”
周榛宇被她惊醒:“?”
“我梦见咱俩高中就谈恋爱,然后你妈跟我姑棒打鸳鸯,把咱两拆散了。”
话音未落,周榛宇收到一条语音信息。正是楚娜姑姑,说侄女婿呀,欧洲最近高温,我往娜娜包里塞了仁丹和清凉油,一定记得用。
“梦是反的。”周榛宇将手机给她看:“看姑对我多好。这是亲姑。”
没错,绑架事件后,周榛宇住院期间,是楚娜姑姑每天亲手煲汤送去医院,嘘寒问暖。
而他俩婚礼之前,也有亲戚对楚娜出身背景颇为微词,怀疑她是个手段高明的捞女。周榛宇妈将所有人叫到一个桌子上,亲手把家传手镯戴到楚娜腕上,说以后这是我亲女儿。谁让她不痛快,就是让我不痛快。
归根结底两位长辈都是爱屋及乌。但她们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力对两个小辈关爱。怀着怜惜,也怀着没说出口的感激。
楚娜喝口水,重又躺下,想了想提议道:“咱们再待一天吧。过完节再走。”
周榛宇从身后轻拍她手臂:“好,你想待多久,咱们就待多久。”
难道是因为她在凉亭的铭文前许了愿,希望这一切更早发生的缘故?她有预感,这梦似乎只做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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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娜二十八岁了。俗话说想睡觉的时候有人送枕头,在她需要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正好就遇上了韩京。
认识不久,各方面都是好丈夫人选的韩京就向她求婚。
顾娜请了年假,打算出国旅游散散心,便告诉他:“太突然了,我考虑一下。回来再说。”
两人出了咖啡店。在门口,韩京撞上一个娇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