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1 / 1)

“生意上的事?真辛苦。快过年了,还这么奔波。”

周榛宇无意纠正,递了个靠枕给她:“挺远的,睡会吧。”

“我不困。”

“那正好,你陪师傅说说话,别让他犯困。”周榛宇展开外套,放平座椅:“师傅,你要撑不住了就叫醒我。”

“没关系没关系,我以前开大车的,夜路习惯了。”

周榛宇于是靠座位上睡了。睡也睡不踏实,直到车上高速,平稳行驶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入梦了一会儿。将醒未醒时,听见身侧刷刷细响。他以为有急雨骤降,睁开眼见车窗干燥,夜色仍浓,车内另一侧亮着盏小灯,才反应过来是女孩炭笔在画纸上的声音。

她见他醒转,赶紧补上最后几笔,将画夹递来,笑道:“给您画了张速写。”

周榛宇闲来无事,便从自己的画像接着一页页翻过去。后边是这些天皖南的竹海、老街和居民。以他这外行人的眼光也能看得出,她笔下人物比风景突出。每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神态与特点,充满戏剧性,不是一帧照片的拓写,而是一段流动故事里某个定格。

“我从小就喜欢观察别人。”女孩受了他的赞扬,得意又害羞地笑笑:“万一以后找不到合适工作,我就去警局给嫌疑人画像”

周榛宇翻回到自己那页:“是,抓我肯定一抓一个准。”

女孩没忍住笑出声,双手捂住嘴:“对不起!”

这时候车下高速,代驾问:“老板,马上进市区了,您具体要去哪个位置?”

周榛宇将画夹还给女孩:“你家住哪?”

女孩收起笑:“洪篮桥附近,您认识吗?”

车内出现一阵短暂寂静。司机打开手机导航:“怎么写?”

“洪水的洪,摇篮的篮。”周榛宇答:“下个路口左转。”

女孩看着他。刚才的玩笑显然增进了她的勇气:“那我,您还认识吗?”

周榛宇听出这话不寻常,仔细将她看一看。女孩急了:“是我,当时您和那个姐姐租我家隔壁房子,她还说要教我游泳来着。可夏天还没过,你们就搬走了。”

没错,那年夏天热得反常。白小引不用出去打工时,周榛宇常跟着她附近的游泳馆避暑。场馆前台是白小引同乡的家属,眼睁眼闭放两人溜入。他坐在岸边椅上吹空调看书,白小引游几个来回,胳膊撑在池缘上,湿淋淋地冒出头,抱怨说回去太热,自己再游十分钟。

她的十分钟总是很漫长。等日头终于落下去,他俩结伴回到出租屋,常看到一个小姑娘拿粉笔在巷口石板上涂鸦。嘴巴很甜,哥哥姐姐叫得勤快,还上门给他送过几次自家的冷饮和糕点。

当年涂鸦的小姑娘此刻就坐在他身边。辣椒素仿佛再度翻涌,周榛宇喉头一阵痒,勉强按捺住呛咳的冲动:“是你,都这么大了。”

“别讲得自己像个长辈似的,哥哥,你没怎么变。”女孩特意看了看他的无名指:“那个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周榛宇没作声。她立刻乖巧地换了话题:“对了,那条街最近要拆迁,可惜我们家搬得早了。要再等一等,我就是拆二代啦。不过也就在附近,您有空去玩呀。”

她声音小下来,觉察到他的冷淡,不敢再开口,直到下车前才重新鼓起勇气:“哥哥,我能加你的微信吗?要是以后想进奕宇,能不能向你请教?”

周榛宇动也没动:“不了吧,不常用。专业的问题,其实你该去问我哥。”

女孩很失望,耷拉着小脑袋推门下了车。向小区大门走去。

司机已经再次将车发动,周榛宇忽然道:“稍等。”

女孩听见车门的动静,转头一看,立刻又跑了过来,几步路跑得脸色发红:“您还有什么事?”

“我就直说了。你应该知道我在那个地方。”周榛宇指指故居的方向:“曾经被人刺了一刀。”

“……”

女孩没料到他开口说这个,愣了少时才点点头:“这一带后来都装了监控,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

“所以那天,如果你像平时一样在巷口画画,很可能听到喊声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谁?”

“救我的女孩。”

对方注视他,一面惊讶于问题本身,一面揣测他的用意,许久才神色复杂回答:“……我跑过去,她让我不要怕,快去叫人。但那天我妈不在家,等我再回去,救护车已经来了……”

“她哭了没有?”

“啊?”女孩有点困惑,但仍点头回答:“哭得都抽抽了。满身都是你的血。”

周榛宇想,嗨,还说自己都是因为愧疚。

他定定神,说回正事:“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其他人?”

女孩仔细回忆:“那天我在堆雪人,好像是有人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后来救你那女孩一跑过来,好像就没人了。”

他瞥一眼她的画夹:“能不能画下来?”

“能,就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怕不够还原。”

“没关系,记得多少画多少。”周榛宇拿出钱夹:“我先付你定金。”

女孩摆手:“不,不。您大老远送我回来。一两副素描也不值什么钱。”

周榛宇一个成年男子,拿着现金在这跟少女拉扯,确实引人误会。于是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回到车上。

车拐过街口。驶过那座叫洪篮桥的小巷。幽深曲折,在天光前的黑暗里,像条蛰伏在城市深处,择人而噬的巨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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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躺上床,见楚娜被挤得气急败坏,再将她搂个满怀,周榛宇才觉得暖和。像只炉火边的猫,舒服得几乎毛发都蓬松起来。

楚娜叹口气,放松下来,将手穿过他臂肘,搂住他的脊背,拍一拍。

“辛苦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