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承认:“大家都一样。”
楚娜拍拍裙子,站起身:“我饿了。”问宋助理:“他们这儿还提供早餐吗?”
早餐她根本没吃两口。等车备好,周榛宇去叫她上路。敲了半天,她开门还穿着睡衣,面色潮红,嘴唇却是白的。他根本不用碰她,稍微离近点就一阵滚烫。
“你们先走。”她说,飘回去又栽倒在床:“我今天走不成了。”
周榛宇跟过去:“送你去医院?”
楚娜脑袋扎在枕被里摇了摇:“我去泡个热水澡,睡一觉就好。”
周榛宇将她半扶半抱到洗手间,放在浴缸边缘,刚关上门就听“砰”一响。打开一看,原来楚娜昏昏欲睡,支撑不住向旁边滑去,一头磕在瓷砖上。周榛宇只得抱着她去放热水。
楚娜在他怀里鼻音沉沉道:“我知道。”
“嗯?”
“你是怕我出点什么事,你说不清楚。不是因为别的。”
“是,你说的都对,少说两句更好。”他帮她脱掉衣服,裹好浴巾泡进热水里。二十分钟后又依样将她捞出来,擦干水换上睡衣。
其间楚娜一直尽力蜷起身体或用胳膊遮挡。说来奇怪,他们之间纵情交欢的时刻,她尽管在他面前不着寸缕也一样大方坦然。此刻脱离性意味,裸露反倒让她羞耻起来了。
她一羞耻,周榛宇莫名跟着慌。尽可能不去看她的身体,一边尽力赶开脑子里的绮念。像个初见异性的愣头青,连视线都不知该往哪放。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两人呼吸相闻,满是急促和慌张。
好容易折腾完回到床上。楚娜吃了药很快昏睡过去。周榛宇听她气息渐匀,正想倒头睡一会,忽地手机铃大响。他满房间找到她的手机,调成静音。这才发现“秦草绵绵”一直在给她发微信,嘘寒问暖的。屏幕上不断涌现新信息,很快又被挤到下面:
“你还在宁海吗?有没有受影响?”
“怎么不回信息,在忙?”
“回来我请你吃火锅啊。”
没错,平安夜那天晚上之所以会在陵大校园外遇到她,她正是去见秦老师。
不知她们后来是否谈论到他。根据大哥的说法,秦琪似乎很快就想起当天真实情况,不需要他再为此多作解释。
周榛宇随手将手机塞进沙发软垫中间,回床边摸摸楚娜额头,拧了条毛巾物理降温,发觉拧过头又拿回去重新打湿。这回一放到她额上,立刻浸得她满脸是水,涕泪交流似的。
不得不承认,他在照料人方面就是个废物。眼见昏睡中的楚娜难受起来,伸手去抹。他抓住她的手,拿纸巾替她擦脸。忽听楚娜轻声道:“疼。”
他赶紧松开,纳闷自己压根没用什么力道。听她仍在喃喃:
“……我手疼。妈妈,我手疼。”原来正在做梦。
周榛宇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调讲话,委屈急切还带点哭腔。握住她双手看了看,没见任何异常,便塞回被褥里盖好。
之后他躺沙发上睡了片刻,直到被敲门吵醒。宋助理探头道:“楚小姐好点没?”
周榛宇回头看看,将他让进来:“老样子。”
“费总又打给我,说还是打不通您的。问下午出海,您到底去不去。”
“哦,我手机丢在车里,估计坏了。”
“您不早说?用我的,先处理一下要紧事。”宋助理立刻下了卡递来:“我让我姐送一部过来。”
周榛宇也没推辞,打开手机登陆 id,信息立刻涌入。
其中有好几条楚娜昨晚的 iMessage。周榛宇随手打开最早一条。
“是我,我来找你了。你尽量在附近找条路,就在路上等着我。”她的声音被风吹得飘摇,然而信心十足:“我租了五个充电宝,五个。所以别担心,找一整夜都没有问题。”
“昨晚您跟她真没遇上?”宋助理轻声道:“那她不是找了您三个小时?”
周榛宇没回答,坐到床边按下一条,再下一条。
背景渐渐有了雨声:“……我很讨厌这样发疯的自己。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跑得比谁都快。所以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压根不信我自己。”
接下来足足有半分钟都是空白。周榛宇正打算听下一条,她的声音又响起来,显然犹豫了很长时间:“但也许,也许我可以放慢脚步。你试试看,能不能赶上来。愿意的话就等着我。清醒的,好好地等着我。”
没有戒备,没有疑虑。尽管她多么焦急,也在温柔地安慰他:“别害怕,我会找遍所有的路,所有的路。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的。”
这是在对谁说话,五岁孩子吗? 周榛宇笑一声。不,他是以为自己笑了,实际却喉头一哽。
原本他想要忽略,避而不谈的事实摆在眼前。原本它不过是行进道路上的模糊路标,忽然之间,它成了道路本身,一条笔直、绝无分岔的道路。思南难得正经的腔调言犹在耳:“你可想清楚了。要是她还爱你呢?到时候可别脱不了身。”
你可别脱不了身。
正逢此时,楚娜似乎噩梦缠身,焦急地伸手试图捉住什么东西。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
那边宋助理忽地哎哟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从坐垫里摸出个正在震动的手机:
“喂,哪位?我姓宋,你叫我小宋好啦。楚小姐她可能有段时间,都接不了电话。她病了。哦没事,没什么大事,就是感冒发烧。您说什么?要不您等会再打。我这边商量一下。”他切断通话:“周总。楚小姐的朋友说,需要的话,她马上请假订票过来。”
“哦。”
“下午费总不是约了您出海?正好您能脱开身,晚上楚小姐也有人照顾哟,又打来了。”宋助理举着手机:“您看呢?我该怎么跟她朋友说?”
??092.我的王子,我的公主
楚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境和现实像两幅交叠晕染的画,边界难分。有时她将光怪陆离的色块、倒悬的树木和没有面孔的生物当成现实,而将药片、床单和头上的顶灯当成幻境。有时她睁着眼睛做梦,闭着眼睛回神,有时她才好容易分清楚,又一头栽进下一段循环中。
而无论梦或现实,都烧灼、垂坠又粘腻。一层累一层压在她脑门上,简直有百斤,不,千斤重量
楚娜伸手去摸,想知道究竟什么玩意重成这样,摸着条毛巾。
毛巾轻,重的是她自己。支起身体都难,眼神刚对焦便一阵眩晕。她喘着气,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只听沙发弹簧吱吱作响,有人从上头起身,大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