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娜拎着几盆绿植下楼。到了底层,仍是那面镀膜窗户,仍正对着周榛宇的车。不多时,他出现在不远处。跟他哥走向车位,聊了几句又折返,向这扇窗户走来。
她原本想转身离开,但有什么关系?这是面单向镜,他根本看不见她。
“娜娜,关于周榛宇,有些事你得知道。”
表哥前几日的通话言犹在耳:“十年前,和他一起私奔的女孩死了。对,对,这件事你当然记得。我也告诉过你他们不是恋人关系对吧?没,没,哥没骗你!是真的。当年周榛宇对这个姑娘,依我所知的信息来看,是一方面信赖她,把她当成姐姐。一方面又有种同情。
女孩对他呢,那就更加复杂一些,从一开始只把他当成个被宠坏的小少爷。到后面有所改观,介于朋友、弟弟和好感之间吧。
但这也没有妨碍她计划跟同乡一起绑架他,对他父母进行勒索。
娜娜?娜娜?听得见吗?哦,听见就好。我想这并不是白小引自己的主意,到最后一条短信她还在纠结,再三强调只是做做样子,不能真的伤害他。
很可惜。她实在太需要钱了。
周榛宇开始当然不知道。当时我们的建议是别告诉他。可他母亲非常坚持,也是怕儿子出于愧疚,再做什么傻事,重症下狠药嘛。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还是他哥把他扶过来的,伤都没好利索,还在咳。这活谁都不愿干,只能我上。你哥我,一个人民警察,当时看这孩子的表情,感觉自己又捅了他好几刀。
娜娜,哥说这些不是为了别的,是让你有个准备。要是这些过往你都能担待,那就去吧。哥支持你。”
眼下楚娜苦笑一声。不,哥,我做不到。我连自己都担待不了。
窗外,周榛宇一直走到跟前。对着这扇单面镜整了整领带。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神采盎然,在冬日斜阳里头,似乎连阴影也是暖的。
楚娜不由微笑起来。当然,他只有在看不见她的时候,才能完全属于她。一直如此。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周榛宇也笑了。视线从自己的倒影转向她。
他注视着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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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楚娜才想明白。之前她与秦琪撞见周家兄弟那次天色尚早,室外远比室内明亮。而这一回邂逅已是夕阳晚照,室内灯火通明,光线反比室外强烈,因此镀膜一面反射性下降,两面都望得见。
学习到新的物理常识并没能让楚娜好受一些,反而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翌日她带着小褚来到交流会所在地,一座叫宁海的亚热带城市。光是从机场到酒店,她就不下数百次回想自己是怎样凝望周榛宇,怀春少女般向他微笑,又是怎样在他忽然转过视线回望时,惊到转过身,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
妈的。
哪怕能打开窗户说声“周总这么巧?”给自己挽挽尊也好啊。
到了酒店,想象中地中海风格山庄以及树影白沙都与她二位缘悭一面。下榻酒店规格不低,但部分建筑可溯至上世纪八十年代。陈设老旧,房间里甚至有股潮味。唯一好处是毗邻林场,一出门含氧量极高,让人脑子清楚。
但脑子越清楚,代表楚娜越能真切还原当天的情景。小褚头天半夜醒来,就见她的身影在阳台上蹦跶,把小姑娘吓得不轻,第二天问:“姐你昨晚梦游了?”
“算是吧。”
之前楚娜特意跑了十公里,就为让身体疲惫尽快睡个安稳觉。没曾想一闭眼梦见周榛宇陷在莺莺燕燕里,头戴月冠,抬起那张酒神似的俊秀面容:“看,你果然还是爱我。”
把她气得一脚蹬掉被子,跑到阳台上做了半小时 hiit。
第二夜的梦境也没好到哪去。次日同行们于早餐时交流,说午夜时分,有人影被月光拉长投入室内,神秘脚步在走廊里一程来一程去地转个不歇,到凌晨才安生。
就这样,楚娜以一己之力差点成为该酒店新一届灵异传说。尽管她转了半夜,也没能甩掉周榛宇回望过来时那个微笑,得意又危险,像什么呢?像猎手正俯瞰落入陷阱的猎物。
抓住你了。他似乎在说。
第三夜将尽时,她披头散发坐在梳妆镜前,被小褚战战兢兢喊一声回过头,正将最后一笔口红抹在唇上。
“楚娜姐,你在干吗?”
嗨,这不是很明显嘛?她得抓紧时间谈个恋爱,好叫周榛宇知道那都是误会,看他两眼不代表惦记。
“好看吗?”她反问。
“好,好看是好看……”
当日楚娜顶着个全妆去参加《审计业务在大数据时代的案例分析》,邻座有位男士同样来自陵城,适龄未婚。从上亿元大项目到国际形势,对着她津津乐道。
楚娜全程努力撑起两样东西,一是自己画有精致眼妆的眼皮,一是对他人夸夸其谈时恰如其分的反应。可等她醒来,迎上的却是小褚憔悴的表情:“您总算醒了。”
“我睡着了?”
“拍都拍不醒。”
楚娜爬起来看看空荡荡的会议厅。打个呵欠,忽地哑然失笑。是啊,在全国同行面前睡个底朝天,够丢脸了吧,不也就这么回事?所以自己这几日都在发什么疯呢?
睡都睡过,偷看两眼怎么了?要得意就让他得意去,认为她放不下,那也是部分事实。怎么着,难道还担心小周总会追过来非逼得她供认不讳?三天了,他压根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就别给自己加戏了好吗。
“走吧。难得公费旅游,请你做 spa。”她拍拍小姑娘:“晚上睡个好觉。”
就这样一番折腾,难得的公费假期也到了尾声。
最后一宿连当地天气都下起了逐客令。电视台播报正有台风在海面上成形,一路往沿岸行进,逼近宁海。
果然当夜刮起山风,清晨就变了天。参会人员行色匆匆,于收官宴后陆续离开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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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官宴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至于这插曲之后将演变成为怎样强烈汹涌的鸣奏,起码在楚娜和小褚提早十分钟入席的时候,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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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插曲之后将演变成为怎样强烈汹涌的鸣奏,起码在楚娜和小褚提早十分钟入席的时候还一无所知。当时的小褚只顾担忧:“怎么办楚娜姐,待会咱们一个都不认识,挺尴尬的。”
两人报到那天航班延误,错过了接风宴。收官宴的座次正是一样安排。这意味着一桌宾客都彼此相识,只有她两是唯二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