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知道这事藏不住,苦着脸回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醒过来就不怎么记事了,连我娘都认不出来。有时候嘴里叽里咕噜说出来的话,我都听不懂。”

“哎呀,真是造孽,要不带去大队给看看。啧,大队赤脚医生怕是不行,得去镇上卫生院。”宋华英满脸担忧地看着绷着脸很认真拔秧的林玉兰,那手势一看就知道不会。

好好的一个大闺女,脑子要是浸坏了,往后可不好过。

“她这么慢,跟绣花一样,半天也不够一担,这样干活挣不到工分的啊。”

宋华英已经自动把林玉兰归类为听话的傻子,无意识地抠着手上的泥想了一会。

“要不,让她挣小孩的工分吧,挑秧担子一天五个工分总比没有强。”

“好,晚上分工的时候我找队长说,今天先把活干完。”

宋华英刚转身,一声爆吼吓得她一哆嗦。

“啊~什么鬼咬我腿!”林玉兰吼完拔腿抬起来一看,吓得大吼:“卧槽!水蛭!”

林玉珠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低声呵斥:“别拔!”

宋华英转身看了一眼,怜悯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记事了,也不知道喊的是哪里话,半洋半土的,像是普通话。

水田里有几条蚂蟥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摘了就是,用得着吓成那样么....

“尼玛,这水蛭咬人怎么不疼的啊,要不是觉得痒,我都不知道腿上有三条水蛭....吐了,太恶心了....”林玉兰哭丧着脸小声碎碎念。

想起方淑慧刚才时不时抬腿摘个什么往外抛,这才反应过来是在摘水蛭。

“因为它的唾液含有镇定作用的水蛭素,还有抗凝血素。”林玉珠不停拍打伤口周围,一条吸饱了血的水蛭掉下来,她捞起往岸上抛。

杀死水蛭得高温或者暴晒,或是用盐,丢掉只是眼不见为净。

林玉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会咬人的虫子和蛇。

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水。

“除非给我一双长筒雨靴,不然打死我也不下去,太特么糟心了....”林玉兰蹲在田埂上幽怨地捏着一棵秧苗在水里划来划去。

林玉珠洗好了秧,拿了一根稻草麻利捆上,瞥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没有。友谊牌橡胶雨靴正在疯狂赚外汇,内销只是很少一部分业务,咱们这种交通不发达的穷山沟更没有市场。你想穿,等进到80年代的。”

宋二斗挑着一副空担子远远的看见林玉兰蹲在田埂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心里惊奇万分。

全生产队谁不知道她嘴硬脾气犟死要强,怎么她也开始磨洋工了?

“嚯~”宋二斗惊呆了,“就一扎啊....”

属于林玉兰的筐子只有孤零零一扎秧苗,林玉珠的筐子已经码好了,水田里还有一堆。

“你是不打算过了吗....”宋二斗把秧苗筐子挂上钩绳,换上空筐,满脸复杂地看着林玉兰,“要不你还是买包老鼠药吃吧....”

“二斗,等下。”林玉珠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身子。

宋二斗扭过身子见她笑眯眯招手,挑了担子走近了些,“怎么啦?”

“我妹子今天下午跟你换工行不,不亏你的,给你补两毛钱。”林玉珠说得很小声,“她昨天有点浸坏了脑子,怕祸祸秧苗,不敢让她干这活。”

工分她不在乎,主要是今天她们姐妹闹得挺大,宋毅又拉了偏架,一会刘工分来找茬算账,总不能让他抓到小兰在摆烂吧。

五分半工分搭两毛换六分半工分,宋二斗觉得很划算,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林玉珠把林玉兰拉到一边细细交代完,便让她跟着宋二斗去认路。

宋华英的男人得了批准出去做工,一天能挣一块三,交一块钱给生产队抵扣十公分全工,还能剩三毛。

而其他工分有富余的社员在年底分钱的时候,十公分只能折算七毛钱。

她给宋二斗搭两毛是因为要他在刘工分面前顶住炮火。

第16章 自留地

不出林玉珠所料,林玉兰果然遭到了刘工分迫击炮式的定点炮轰。

他抱着工分薄唾沫横飞追着林玉兰一顿狂轰滥炸,林玉兰挑着筐在田埂上健步如飞,嘴里叼着一颗青溜溜的野毛桃酸得直眯眼。

“安排给你的工不做,你抢着挑什么担!我不会给你评六分的,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一分也不给你!听到没有,你他娘的聋了是不是!”

刘工分追了一路,累得直喘气,心里揣着一把火,发黄的眼珠子凸得吓人。

闺女儿子中午回来,个个灰头土脸,一问才知道是去林家打架打输了。

刚准备带人再打上门去,还没走出家门,遇上专门过来的宋毅,被明里暗里警告了一顿。

村里谁不知道林家那几个是宋家族罩着的?

别说第三生产队了,村里第一第二生产队也多得是他们的本家。

姓宋的要是联合起来搞事闹去公社,他不是没有小辫子给别人揪。

这口怨气,他不吞也得吞。

宋二斗噗的一下把桃核吐得老远,脸上笑嘿嘿,“是我跟她换的,我小叔同意了,怎么啦?”

林玉兰卸下空担子,挑了一担满的挤开刘工分马不停蹄地又走了。

田埂不宽,刘工分摇摇晃晃跳进田里,踩了一鞋一裤子的泥,气得伸长了脖子冲着林玉兰的背影一顿猛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