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少府劝谏:“显皇帝,文诚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虞也,何至六龄之赤子而送葬也哉!”(3)
皇帝皆不听。
世人或许不解,为何皇帝连亲生父亲与祖母去世都不去送葬,反而给一个孤女送葬。
苏容臻却是隐约可以猜出原因的。
皇帝的童年,除了母亲的存在以外,称不上是幸福,其他的诸多苦难,也多半源于这个冷酷的皇室。
他的父皇与皇祖母,和他之间的感情,或许还不如一个认识数月的柔嘉。
至少柔嘉可以给他最纯粹的温暖,是他美好心愿的寄托。而其他那些血缘上的亲人,反而不过陌路人罢了。
甚至会在某一天刀剑相向,譬如他的那些个兄弟,刀尖流下的血,是那最“亲”的血。
所谓血浓于水,不过尔尔。
皇帝一定很伤心吧,他是否茶饭不思,是否一人独坐到天明。
苏容臻的心都揪了起来。
无人比她更清楚,柔嘉对皇帝的重要性,那是他对心上人的寄托,祝愿,以及遗憾的弥补。
陡然失去,怎会那么容易接受,何况“苏容臻”也在此时消失。
苏容臻都可以想象得出来,皇帝如今肯定是批改奏折,日夜不息,以此来麻痹自己的内心。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记得在早间寒凉之时添一件衣。
从前,皇帝总是觉得她不爱惜自己,因为贪玩或者粗心,不顾惜身体,忘了穿衣吃饭。
苏容臻却觉得,她明明都是和他学的。
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从前在一起的生活画面,苏容臻更想他了。
她开始计划着,什么时候回到京城,如何进宫遇见他。
苏容臻这样神思恍惚地回到了小院,被刚做完饭菜的陈大娘看到了。
陈大娘见她思维浮空,面色不定,有些担心地问:“小娘子可是有心事烦扰。”
苏容臻眼波一晃,坐下身来,夹起菜肴,慢慢地放入口中,好半晌才说:“是有些心事。”
陈大娘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不如说与我听听?我虽不识诗书,但多少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故。或许可以助你解惑。”
苏容臻犹豫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一下,才道:“不知道您有没有过这种时候,明明与心爱的人两心相依,却天涯远隔,不得相见。”
陈大娘听完她的话后,想了一会儿,说:“我自幼奉父母之命与他人成婚,过了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那人不久便弃我而去,我虽愤懑一时,但也称不上痛彻心扉。说起来,我还从未感受过情爱滋味,也不太能体会那些生生死死的爱情。”
“但是我懂得信念。我的信念便是将我儿好好抚养,看他成家立业,于是这么多年,无论有多么苦,便也熬过来了。”陈大娘温柔不失坚定地说道。
“如果姑娘你的信念,是与心上人重逢,只要它足够坚定,纵然跨越千山万水,又有何妨。”
“只要执着于此,永不放弃,终有一天,你会达成你心目中的幸福结局。”
陈大娘说完后,赧然一笑:“我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能说些简单的话。”
苏容臻却似突然有了劲一般,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陈大娘的手:“谢谢您了。”
只要她不放弃,他也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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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臻借住陈大娘家的时日里,常凭借着过硬的书画本领,帮忙在她的绣布上描形写字,赋诗作画,陈大娘照着上面绣出形物出来,往往能卖到更高的价格,生意也好了不少。
与此同时,苏容臻日日盼着京城解封,还让别人帮她留意打听。
这天,隔壁消息灵通的小冯子见到了她就直呼:“姑娘,姑娘,好消息,京城解封了,您要即刻前往吗,我给您订马车。”
小冯子经常帮别人接一些跑腿的活计,他见苏容臻气度不凡,便格外的热情。
苏容臻走向他,偌大的惊喜涌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正待开口说好,小冯子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今日我探听消息时,还听到了件事,也是京城的消息,我也说与您听听?”
“听闻陛下最近好似要选秀了,不似前朝划定某个区域,这次乃是全国大选。”
苏容臻陡然怔住。
“这次可是要择选九州八十一郡的美人佳丽,还真是盛况空前,繁花锦绣。”小冯子感叹道:“也不知我等有没有机会一睹芳泽。”
“陛下……为何要选秀?”苏容臻迟疑了很久,久到说出话时自己的声音都觉得十分陌生。
“这我也不知道,说来也是奇怪,陛下登基多年,别说大选了,连个侍寝的宫人都不曾有过,身边干净得连皇朝最远边疆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帝王不近女色。”小冯子疑惑道。
“更何况临安公主才薨逝不久,全天下都要戴孝一年,陛下对其爱之重之,实在是有目共睹,按理也不该在这时候广纳秀女的。”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小冯子来回踱步,头上好似爬满了蚂蚁一般摇头晃脑。
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侧首对苏容臻笑道:“其实这也未尝是个坏事,我见您气质如兰,想必容貌也毫不逊色。您要是被选上了,有的是望不尽的富贵荣华。”
小冯子本以为,这样说能讨个彩头,至少也可以让苏容臻高兴。
却没想到,苏容臻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却是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在原地站立了会儿,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