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巧到了巳时,铜人自门内走出,敲击小钟,发出阵阵鸣响。
铜人精致小巧,栩栩如生,苏容臻观其动作十分灵活,也不知是何机关,有些好奇地看了起来。
苏容臻一时有些入了迷,连皇帝进了殿都没有发觉。
“这是今年西洋诸国进贡的铜人钟,你若是好奇,只管拆着玩。喜欢的话,朕私库里还有许多类似的精巧小玩意儿,你随时可以去挑着看。”皇帝温声道。
苏容臻见皇帝来了,欲起身相迎,却被对方用手重新按下。
“你大病初愈,身子乏弱,不必起来了。”
“还有,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那些虚礼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皇帝说。
苏容臻重新半靠回床头,脑子里回响着皇帝的那句中的“不必见外”和“给外人看的”。
她不算外人,那算什么呢?
她困惑地望着皇帝,他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好的出奇,就算是第一天相见时,与对其他人相比,他对她也算是宽和体贴。
她享受着这份好意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虑,但苏容臻知晓,皇帝是最没可能对她别有用心的。
因为皇帝是大邺朝的至高权力者,有什么图谋直接做便可,何必在她身上花费如此精力。
就连在她记忆中久远的童年时光中,皇帝也没有这样强烈地对一个人表露过关心在意。
那边,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苏容臻此刻心事重重。
只因他也在思考一件事。
他刚刚发觉,直到现在,他与她说话,都还是在称呼“你”,未免显得有些太过生疏了。
“你叫何名?”皇帝难得放柔了声音问道。
苏容臻浑身紧绷,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就在她思考要不要说一个假名的时候。
皇帝说:“不记得便罢了,我为你取一名可好?”
皇帝发现了苏容臻的不情愿,也没有逼问。
他沉吟片刻,说:“柔,娇柔纤和,嘉,美善惠懿,柔嘉二字,朕觉着很合你。”
牡丹娇贵而不失明艳,纤柔而不畏强权,她便是大明宫中唯一的国色。
第五章 不会将就
两仪殿龙案前,皇帝搁下朱笔,望向屏风后:“丞相来了。”
尚书左仆射傅醇为文官之首,几年前便开始执丞相之职。
傅醇外表清雅温润,下巴蓄着浅须,只见过傅离的人乍一看过去,恐怕还会将两者认错。
若说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傅醇更加内敛沉蕴,而傅离有时还是带着些许少年意气。
“傅翰林也来了。”傅离在去年高中探花之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
这个品级本来是没有资格在朝会后面君的,但皇帝昨日告诉傅醇,让他在次日把长子带上。
“朕瞧着傅大郎面色不太好,丞相,怎么着,你们父子在来路上起争执了?”
两人问礼过后,皇帝察觉到傅离面色不愉,挑眉问道。
“真是让陛下见笑了。”傅醇说道,语气稍显无奈,“微臣这儿子一根筋直到底,谁说的话都不听。”
“哦,说来朕听听,朕一直觉得傅公子是个有主意的,未必是他做的不对。”皇帝似乎很感兴趣。
傅醇看了傅离一眼,见他低头不语,便出声道:“昨日下朝路上,武安伯与微臣说,他家大娘子身子孱弱,怕是难以担宗妇之责,便商议能否以二女代之。”
皇帝眉心微动。
傅醇接着道:“微臣回去与夫人商量,觉着此事不成,那二娘子出生时母亲不过是个贵妾,武安伯府抬妾为妻本就遭人诟病,若是再与妾生女结姻,只怕是败了名声。”
“但武安伯坚持大娘子身体不好,不能出嫁的说法,臣为难之下,便想到退婚这一条路。”
“所以?”皇帝问。
“微臣这个儿子听说要退婚,死活拦着不让 ,还和臣大吵了一顿。”
皇帝看向傅离,见他抿唇不语,眸光闪了一下。
皇帝说道:“朕觉得武安伯府大娘子是个好姑娘,身子不好,也可以慢慢调养……”
苏容臻不久之前来到了两仪殿前,听到皇帝在谈事,便没有马上进去。
谁知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一出。
此刻,李芳已经看到了她,便进去在皇帝旁说道:“陛下,小娘子来了。”
“快让她进来。”
苏容臻从殿外款款而来,皇帝注视着她,面染笑意:“朕的柔嘉来了。”
苏容臻病愈后,皇帝怕她平日无聊,便说要教些她笔墨诗书,经史子集。
于是苏容臻每日都会去两仪殿找皇帝。
傅醇和傅离均闻声望去。
苏容臻现下是这么一副身体,倒是目光坦然,傅离却在见了她的一瞬眸光死死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