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比起在肖府的日子,那儿的生活定要难上许多。你舍得离开这里,陪我一道去吗?”
不待叶落秋回话,他忽而垂眸,顾自挑着最后一只四喜饺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算了,那里全是尔虞我诈,不适合”
话音未落,却被叶落秋打断,“少爷,我愿意跟你一道去。”
肖湛颇为讶异的抬眸看她,只见叶落秋盯着自己,笑眼弯弯道:“我是少爷买来的丫鬟,自是要在少爷身边照顾少爷的。”
“少爷去哪,阿秋就去哪。”
肖湛神色复杂的看她,静默了一瞬,再开口,声音暗哑了几分,“我未曾与你签过卖身契,至于你与张妈妈的契约,我也早已还给了你。你一直以来都是自由身,随时都可以离开肖府。只是”
想起赵氏母女的嘴脸,肖湛亦不愿意叶落秋再陷囵圄。
“阿秋,你可以自己选择想过的人生,不必为我所累。”
当初买下她,是想救她,如今放开她,也是不想她跟着受苦。若说之前他还琢磨不透,可直到方才,叶落秋抱着他的时候,肖湛心下顿悟,叶落秋对自己,也是有情愫的。
人人都道京城好,皇城底下数不尽的繁华,是多少学子趋之若鹜之地。可同时,也是危机四伏。尤其是他这般身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又有多少人想除他而后快。
方才是被情愫迷了心智,等冷静下来,肖湛才觉自己不该这般自私。
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良久,叶落秋都没出声,而肖湛也没了吃的兴致,将最后一只四喜饺放回盘内,又将盘子放到篮子里,“东西先搁这,明日我叫阿奈来收拾。”
他看了眼叶落秋,淡淡道:“折腾了一宿,打紧去睡吧。”
“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话,若你想留在肖府,“肖湛起身,话在喉间卡了下,艰涩开口:“我也会叫人好生看顾你,不会叫人欺侮了你。”
言罢,他欲转身就走,不想被叶落秋扯住了衣衫。
肖湛站着,叶落秋坐着。她仰头看他,眼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泪盈于睫的楚楚可怜样儿,叫人心生不忍。
叶落秋扯着肖湛的衣袍一角,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愿出府,也不愿待在肖府,我想同少爷在一处。”
肖湛被她攥住衣角,动不得一分。四下静的落地可闻,漏入小雨拍打廊檐之声。
两人相视良久,末了,从屋内漏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旋即是肖湛清冷暗哑的声音,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
第46章 警告
一阵秋雨一阵凉, 今年的冬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才至十月, 不得不穿上厚重的夹袄,而这接连几日的小雨更是在天地间铺上一层淡淡的寒霜。
午后,南阳大街行人寥寥,偶有几人, 也是撑着伞匆匆而过。
顺兴酒楼二楼,临窗而坐的是两位年轻人。一样俊朗的面容、一样翩翩有礼的姿态, 旁的几桌, 眼神忍不住就往他们身上瞟。
有人识得, 有一男子是肖家大公子肖瀚。肖瀚名声在外, 温文如玉的性子与博览五车的学识最为人乐道, 不甚稀奇。倒是肖瀚对面的那男人,引得旁人窃窃私语。
且不说出众的相貌, 便只是瞧上一眼, 就能看出他华贵儒雅的气质。
不多时,有脚步声“咚咚咚”地顺着木质楼梯而来,却是顺兴酒楼的店小二。
店小二肩上披着白毛巾, 手上稳稳当当地端着几道菜肴, 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朗声道:“肖公子久等嘞,佳肴到咯。”
一边吆喝着, 一边将一道道的菜肴放到桌上。
“西湖醋鱼、东坡肉、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本店最最出名的小笼包,请两位公子慢用。”
一旁, 墨言书瞧着一桌的江南特色佳肴,但笑不语。待店小二走后,肖湛方才取过一旁的一小坛酒,给墨言书的杯里斟满,言笑晏晏道:“墨公子喝惯京城的长春露,再来尝尝我们江南的女儿红。”
墨公子这称呼原是不得体的,但墨言书此次来南阳镇并不想过于声张,便让肖瀚唤自己墨公子。几日叫下来,如今肖瀚倒也叫的适应。
墨言书捻杯轻酌,笑道:“在京时有耳闻女儿红,今日有幸尝得一口,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肖瀚一笑,未置可否。墨言书来南阳镇几日,因着连绵细雨一直未曾逛过。在肖府,肖廷枫怕墨言书不习惯江南饮食,嘱咐后厨做的都是京城的菜肴,今日倒是第一次吃到地道的江南菜。
他夹了块东坡肉,放入嘴里。软而不烂、肥而不腻,区区一家偏远小镇的酒楼,做的菜肴倒是丝毫不比京城的酒楼差。
窗外是细雨,滴落在宽阔的南阳河里,时有一片乌篷悠然而过。河对岸,有商户、也有普通人家,偶有笑声传到这处。放眼望去,烟雨蒙蒙的江南美景尽收眼底。
若非此来是带着任务,墨言书真想在此住上个一年半载。他感叹道:“此时却羡闲人醉,五马无由入酒家。醉吟先生所言非虚啊。”
肖瀚见他如此,笑着抿了口酒,只道:“可惜如今入了秋冬,若在早春,长江三鲜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墨言书笑道:“不妨事,早春时节再来便是。”
推杯换盏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全然不顾旁人投来的眼神。又一杯女儿红下肚,墨言书的指尖捻着杯脚,晃了一晃,漫不经心问道:“听肖伯父说,前两日小少爷身子不适,今日可有好些?”
到底是将话题落到了肖湛身上。
打从墨言书约他,肖瀚已经猜到几分。他虽不知墨言书因何而来南阳镇,但从父亲的只字片语中猜到了一二。
只是他不明白,从未出过南阳镇的二弟,怎的会招惹到墨言书这样的人。不过父亲嘱咐过,倘若墨言书提起肖湛,少说为妙。故而他只是笑了下,敷衍道:“看过大夫,说是着了凉,吃几服药便能好,肖瀚在此替二弟谢墨公子关心。”
“应该的。”墨言书呷了口酒,转而问道:“前两日我见到小少爷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的一转眼便着了凉?”
“天气转凉,大抵是衣衫穿少了,我那二弟一向恣意惯了。”
“是吗?”墨言书闻言看了眼肖瀚,一笑,眼神却是淡了几分,“听闻那日我离开后,小少爷淋着雨回了偏院,兴许是那时候受的风寒。”他失笑着摇头,“大少爷可得好好说说小少爷,莫要仗着年轻糟践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