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方承泽见状,拧了拧眉,低声道:“淳儿,让开!”

因着忙碌一晚上,此刻杨淳儿的额间沁满了汗水,混杂水丝丝血腥味。她抬眸看方承泽,眼眶微红,“将军,你若真为姐姐着想,此刻便不要进来。姐姐她也不愿你见她这般憔悴的模样。”

方承泽愣了下,一旁乳娘跟着劝道:“将军莫要坏了规矩,这对将军、对大小姐都不好。”

不远处的床榻上,女子急促的呼吸声伴着阵阵尖叫传入耳内。方承泽的视线越过杨淳儿,朝床榻上看了眼,眼神闪过一抹酸楚。

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到外厢房。

内厢房里不断传出女子的尖叫声,以及稳婆的声音:“夫人,稳住呼吸,用力吸气”

对房内女子的牵挂与担忧,以及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令方承泽烦躁不堪。在厅中来回走了几圈后,他径自踱出门外。门外,同样身穿盔甲的陈华倚在墙上,看到方承泽,立马直起身子,喊了声:“将军。”

方承泽闷闷地嗯了声,站在廊檐下,看着漆黑如墨的雨幕出神。

这是陈华第一次看到方承泽这般失魂落魄,有些手足无措。他本就不善言辞,更别说安慰人了。斟酌了半晌,他才呐呐地开口道:“将军莫担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诞下小少爷。”

方承泽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嗯了声,忽而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少爷?”

“……”这话问的陈华哑口无言,愣了片刻,方承泽不待他回答,倒是径自开口,喃喃道:“若是沁儿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愿在这世上苟活。”

陈华闻言惊了下,忙不迭道:“将军莫要”

话音未落,被方承泽打断:“沁儿本该嫁入相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倘若不是我去招惹她,她也不会怀着身孕被王爷赶出王府,更不会去晏城寻我,此番也不必受这般的罪”

说到最后,话语顿在喉咙处。

陈华自小跟着方承泽,对他和杨沁儿的事更是了如指掌。此刻听着方承泽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唯有暗自叹息。

这杨沁儿和方承泽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宬王杨腾身为异姓王,先祖曾是大周朝开国元勋,三代袭爵。杨腾诞有三子二女。三子且不说,单论二女,才貌名冠京城。只是可惜的是,听闻大女杨沁儿自小就与相府嫡子立有婚约,只待杨沁儿及笄便要嫁入相府。

再说方承泽,十五与父出征,十六赤城一战成名,十七封为少将,至弱冠,已是名誉大周的骠骑大将军,风光一时无两。

照理说,一人自幼在深闺,一人常年在外征战,可偏生因着宬王嫡长子杨凌天,两人有了交集。彼时年少,豆蔻之年的杨沁儿已然面如芙蓉、风姿绰绰,而方承泽又是名扬天下的翩翩少年郎。

往来频繁间,两人便郎情妾意互生情愫,共许白头之约。

及笄次日,杨沁儿就与杨腾提出想要与相爷嫡子解除婚约,杨腾一诺千金,自是不依,将杨沁儿关入闺阁,怒言就算是绑,也要将杨沁儿绑上花轿。

哭也好求也罢,杨腾铁石心肠的未放杨沁儿出闺阁一步。最终,是杨淳儿不忍心,趁着家仆不在,偷偷的将杨沁儿放出府。

得知消息的方承泽早已在外等候多时,只待杨沁儿一出府,便带着她去了京城远郊的别院。数月后,方承泽奉命出征,不得已将杨沁儿独留偏院。杨沁儿自知躲躲藏藏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趁着方承泽不在,独自归府请罪。

彼时她早已与方承泽有了夫妻之实,更是身怀他的骨血。她想赌一赌,赌杨腾的于心不忍。

可谁知杨腾得知真相,勃然大怒,大骂杨沁儿不知廉耻,令杨氏一族蒙羞,不顾杨沁儿怀有身孕,毅然决然地将她赶出王府。

杨沁儿伤心欲绝,甚至因此动了胎气。虽在偏院静养许多时日,但身子一直都不大好。

故而此番临盆,才会这般的凶险。

思及此,陈华偷偷瞄了眼方承泽,又暗自叹了口气。

将军与夫人虽无名无分,但他们这些身边人都看得出两人的鹣鲽情深。在他们心里,也早已将杨沁儿当成了将军夫人,是这座别院真正的女主人。

在战场上嗜血杀敌的两个大男人,此刻站在廊檐下静默着,谁都没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忽闻房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陈华眼睛一亮,偏过头去,却见一抹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入房内。

陈华愣了一瞬,忽而笑起来。真是难得见到将军这般慌手慌脚的样子。

……

画面一转,亦是在夜里。

满身是血的陈华闯入偏院时,杨沁儿正俯身站在摇篮旁哄着小婴儿。杨沁儿的婢女最先看到陈华,吓的尖叫一声,失手打翻桌上的茶杯。

“哐当”一声巨响,吓醒了刚刚入睡的小婴儿,哇哇地嚎啕大哭。

杨沁儿来不及去看外面的情况,忙不迭地抱起摇篮内的小婴儿,抱在怀里哄着。外头,陈华不顾婢女的阻拦,冲进了厢房内。

杨沁儿见到狼狈的陈华,脸色瞬间煞白,但到底要比婢女镇定些。惊惧片刻,她便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往前几步,颤声问道:“陈将军,发生了何事?阿泽人呢?信上不是说你们几日后才能到京吗?”

胖嘟嘟的小婴儿不过七八月的模样,正缩在母亲的怀里嘬着手指,扑闪着眼睛无辜的望着他。陈华的左侧脸颊,一道血红的伤口从眼角蔓延至耳根,伤口上,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下,触目惊心。

满目狰狞的脸上独留一双暗沉沉的眼眸,听到杨沁儿的问话,在忽明忽暗的烛影下闪了几下。

杨沁儿急了:“可是你们归途中遇到了什么事?阿泽呢!”

迎着她急切的眼神,陈华抬眸,哑着声音将一切全然吐露。话毕,只见杨沁儿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几乎要撑不住的倒下去,幸得陈华堪堪扶住。

等她站稳,陈华才松手,垂眸不敢看她脸上过于悲戚的神色。

“阿泽……我爹他们……”

颤抖使她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陈华堪堪忍住泛酸的眼眶,艰涩开口:“夫人节哀,将军自知此劫难逃,命我带夫人速速离开偏院。他们虽不知小少爷的事,但这处偏院是陛下赐的,他们定会来搜查……”

杨沁儿浑身颤抖,陈华瞄了眼她怀里懵懂无知的小儿,终是忍不住垂泪,跪地抱拳道:“如今独留小少爷一条血脉,万望夫人保重身子!”

杨沁儿沉浸在巨大的冲突与悲痛中,半晌回不过神,抱着小婴儿,眼神空洞的望着烛火发愣。陈华见状,静默了片刻,径自起身,唤在旁哭泣的婢女抱过婴儿,又唤院子其他人快点整理行装,及早离开此处。

几个小婢女不知情况,但看到陈华和杨沁儿的神色知道此事怠慢不得,赶紧替杨沁儿收拾行装。不多时,东西便整理的差不多了,此时的杨沁儿还是神情呆愣,陈华顾不得那么多,吩咐婢女照顾好夫人,而他则抱着小婴儿出门。

可谁知,几人还未出门,便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华心一颤,立马反应过来,拦住了正要推门而出的几名婢女。几名婢女不知所以,茫茫然地看他。这时候,杨沁儿仿佛才回神,看着陈华道:“是他们找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