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谁又会如此对心中之人?

明心甚至觉得,自己的存在也只是他拥得皇权的一枚棋子。

从前没有怀疑是因对他怀有妄念,总以为自己定能焐热他的心,一旦将来与他成婚之后,一切都会好转。

但这话本的出现,让她做不到再欺骗自己。

回顾过往,明心觉得,她好像心悦上了一个无心之人,最为恐怖的是,自己死后,背后的明家还要供其剥削。

马车声粼粼,明心抱着手炉头疼欲裂,想起目的地,才回过味来,心中难免升起后悔之意。

时日进冬,她病了小半个月,沈玉玹都没来看过她一眼,再得他消息,便是听他去了崇明乐坊,与一众贵姓子弟听曲赏舞。

明音将门出身,便是她因病重早没了力气,族人们也看不下去。

母亲谢氏不知从何处听来这一消息,要明心身边的下人将明心收拾的貌美如花,赶着她去乐坊让沈玉玹知道知道她们明家女的厉害,要沈玉玹不敢再犯此等荒唐事情。

因此,明心才被奴随们从温暖的被褥里拖了出来,灌了一大碗温补的汤药赶上马车,在这寒冬夜里前往崇明乐坊。

本就是半推半就,方才冷风一吹,头脑更是清醒大半,明心无力的坐在马车上,越发后悔自己怎么没在一开始便扬声制止。

话本中曾写过崇明乐坊这一幕。

是沈玉玹的回忆,话本中,明心确实前往了崇明乐坊,女子穿银白棉斗篷,墨发之间戴银玉素钗,怒气冲冠上了楼。

她自幼弱症,平日因病,又受家族桎梏,性情颇为平和柔软,唯独几次怒气都是在沈玉玹的身上。

沈玉玹在回忆中,想到的却不是明心的难得鲜活,而是无情绪的在想:明心如寻常女子一般麻烦无味,一个两个,都没什么意思。

他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情绪,去崇明乐坊,恐怕也只是为与贵姓子弟牵线搭桥。

明心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银白的棉斗篷,指尖一点点攥住衣衫。

这么会儿的功夫,坊间闹市逐渐临近,明心没理会莲翠的阻拦,轻撩开些许竹帘,歪头朝外望。

崇明坊为世家贵族方可踏入的玩乐之地,此时正是夜间,四下歌舞升平,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她因着身上带病,又与沈玉玹有结发之情的缘故,从前鲜少出门,此时外界光火映入她视野之间,明心虽觉寒冷,却难免被摄住心神。

好热闹的地方。

她从前过得格外认真,恪守礼节,这两日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对从前没吃过,没玩过的都不免感到好奇,生怕自己将来再没机会了解。

马车在寒雪中走的缓慢,明心指尖探出去,指向对面那片人群聚集的地方,“那边的人们是在瞧什么呢?”

宋嬷嬷与莲翠还在为着沈玉玹的事情暗中着急上火,乍听明心如此询问,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愣。

娘子向来贯彻世家贵女风范,目下无尘,从不对这些地方提兴趣的。

“烟花柳巷之地,”宋嬷嬷不了解,但十分嫌厌,“娘子好奇作甚?听了都要污耳。”

“是啊,娘子勿要看其他,还是先想好一会儿如何与七殿下言谈才是!”莲翠道。

明心却是切实好奇。

尤其听那处人们时不时拍手叫好,明心心下纳罕,视线远远落在奢华高大如仙楼般的楼阁殿宇处久久不动,马车外,有奴随见状,忍不住道,

“回娘子的话,奴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

“那处是惊仙苑,”奴随低着头,“奴日前听闻,惊仙苑得来一只稀世白虎,恐怕人们都是为白虎而来。”

“稀世白虎?”明心没什么兴趣了,她喜猫儿狗儿小狐儿,从以前就不喜大型凶猛的兽类,总觉得它们锁在小小笼中,怪可怜的。

“我当是什么呢,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莲翠不屑一顾,“先不说咱们府上每年得来的进贡,便是七殿下,前年还送过咱们娘子一头小狮呢。”

“也有些不同,”外头的奴随朝莲翠道,“听闻惊仙苑的稀世白虎吃过活人,皮毛养的美轮美奂,今日还有诗圣过来想一探白虎雄姿。”

吃过活人?

明心浅浅皱起眉,望那处奋起的人潮,只觉他们像是在群魔乱舞,宋嬷嬷忙探身将帘子拉下来。

“行了行了,莫要再说了,免得吓到了我们娘子!”

*

若人分三六九等。

那他定是最下等的。

年老残疾,病弱难看的奴隶们挤在湿冷透骨的柴房里,适才外头的伙计扔了几块冻得梆硬的干粮进来,众人抢着噎进嘴里后没一会儿便有人吐了,此时柴房内一股腥臭,却没人有心思打理。

反正已经足够脏臭了。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跪到柴房正中供着的残破佛像跟前,没一个人知晓那是个什么佛,大家在柴房与这破头掉漆的佛像共处了那么久,也一直都没几个人拜过祂。

今日不过是临头抱佛脚。

众人面上惶然,一个劲的朝着佛像跪地磕头,嘴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求的都是“别挑上我,求求别挑上我......”

直到不知疼般磕到额头满是猩红,才觉他们的话入了神佛的尊耳。

有年老的奴隶颤颤巍巍起身,转头望见角落那好似一滩烂泥般的黑影,柴房里的奴隶们都聚到了一块儿,才显得那道蜷缩起来的身影越发孤零零一个。

老奴留着白鬓,顶着额头上的猩红,到那黑影跟前,听见其隐隐的牙齿磕碰声。

天太冷,隔着灰蒙蒙的月光,这瘦骨嶙峋的少年靠在墙根底下蜷缩着身子,露出的枯瘦手脚没有一块好肉,尽被打的皮开肉绽,新伤堆叠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