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1 / 1)

丁芳的下半身已经浸在河水里,被汹涌的水势拖拽着朝前走。她手中还拽着陈定的一截上衣,而贺春景正是抓住了陈定的小脚丫,两人各执一端,巨大的拉力全数叠加在幼童的身体之上。

孩子大头朝下,被衣领勒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贺春景想叫丁芳松手,又想叫她千万不要松手。

又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如一起跳进去算了。

他没想要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手臂和胸腹无一处不痛,贺春景几次觉得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但都死咬着牙没放手。两条人命太重了,重到他情愿拿自己去换,也不愿任由他们被松津河咽下。

忽然,手中的拉力变得轻巧。贺春景奋力抬头朝下看,原来是陈定的上衣终于被完全脱下,被他的母亲紧攥在手中,一并带进了河里。

贺春景丝毫不敢懈怠,鼓足力气往回一拽,把脸色发紫的孩子猛拉回护栏上,抱进了怀里。

他脱力地朝后倒去,咕咚坐在地上,又赶快摇了摇陈定的小小身体,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这孩子也是命硬,吭吭咳了两声,竟真的缓过来了。贺春景松了一口气,撑着身子大口粗喘,脑子里乱哄哄一团。

“有人跳河了!”

“跳河了!”

“水里冲走个人!”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远处响起,贺春景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一层。

不能留下,贺春景从轰鸣嘈杂的意识中分辨出这么一条信息。

他不能等着警察过来起底,追查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

好不容易忍到了现在,一切肮脏污秽乱、七八糟的事情眼看就要过去了,他马上就能把这事儿翻篇,半只脚都已经踏入新的生活了他不能在临走之前再把自己卷进一个大麻烦里,背上两条人命,再让所有人轮流过来品鉴自己腐烂的内里,对自己投以同情、失望或唾弃的眼神。

走吧,贺春景,走吧。

他太累了,累得几乎不能从地上爬起来,累得再担不住生活施加在他身上再多一点的力道。

汹涌水波哗啦啦地朝远处奔流,一如少年时代不复还的岁月。

于是零九年仲夏,十八岁的贺春景带着不满一岁的陈定,就这样离开了松津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读者小天使的陪伴与支持,历时七个月,贺春景与陈藩的少年时代故事终于讲述完毕!

真的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啊,从夏到冬,又到春天,希望接下来的下半卷,我们也能一起走下去【嘬下半卷都市背景,会带一小咪咪的悬疑色彩,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比心

烧灯续昼

◇ 第109章:旧日来信

#109是雪。

无穷无尽的,飞洒纸钱一般的鹅毛大雪,从倒挂着的铅灰色土壤中怒卷而下。

兜头罩住陈藩。

他冷得厉害,额头冻得像要生角了似的发痛,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风雪,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低下头,他看到自己的双脚被冻在冰层里,一步也拔不出。

“诶起了起了起了,醒醒!”

“还能醒吧?别是猝死了,”钱益多倒反天罡,把冒着凉气的冰美式从他老板脑门子上挪开,转身问了一嘴门外的秘书,“他上次老老实实躺床上睡觉是啥时候?”

“上周五。”

秘书孟南是个干练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怕引起误会,还贴心地在后面补了一句:“睡眠监测上查的,超过六小时的只有周五晚上,但不清楚是不是在床上睡的。”

钱益多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龇牙咧嘴:“今天都周三了。得,咱挑个好日子送送他吧。”

“……”

陈藩强扒开干涩的眼皮,顶灯晃得他眼球生疼,张嘴想骂人,却发现喉咙也哑得说不出话。

缓了一缓,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从人体工学椅上直起身,伸手在办公桌上四处乱摸。

钱益多见状赶紧把刚才那杯冰美式递过去,看着陈藩掀开盖子咕咚咚一下干掉大半杯。

“完了,起尸了。”钱益多拿起桌上的便利贴,撕了一张吧嗒粘陈藩额头上,“无量慈悲,安心去吧,你的小篱笆我来接手,明天主体名称就变更成小裤衩。”

陈藩噗地朝他脸上吐了个冰块,把人啊呀一声砸走。

“滚,”陈藩抬手把便利贴扯掉,团成小球弹开,又丰富了一下他的祈使句,“远点滚。”

钱益多看着衬衫上留下的浅褐色水痕,心疼得要命,非但没滚远,反而扑过来连抽两张面巾纸胡乱擦拭前襟。

“操,你能不能行,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我玩儿恶心的!”他忿忿道,“这我新买的,就穿了这么一次!”

陈藩头脑还没完全开机,没搭理他,只低头晃了晃手里的半杯咖啡。冰美式没垫杯套,拿着有点冻手,原来刚才是钱益多用这玩意儿贴上来,自己才做了那么个晦气的梦。

他放下杯子,杯底很快在软皮桌面上积出一个半月形水渍。

“周六连着续了两摊,下午一个晚上一个,把今年刚入股的新爹给稳住了。周日核材料,周一跟平台开会开完了又喝,起来三个部门在线上等着汇报。今天中午下了飞机就去跟咱们亲爱的大股东,大收藏家魏振方老先生吃饭,飞机还特么给我落在大兴。我以为随便当个孙子哄哄他得了,结果是个相亲局,我就这么去的。”

陈藩指了指自己爬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平日里看谁都含情的狭长美目困得肿不拉几,眼皮翻出好几个褶,一抬眼像顶着俩千层糕似的。头发没做造型打理,无精打采遮在眉毛上,鬓角连着两腮是一片青色的胡茬。

钱益多露出个惨不忍睹的表情,睁眼说瞎话地安慰:“其实也有种粗犷的潇洒,那姑娘要是对草书或者抽象派有研究的话,说不定还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