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不行了,我刚才抓这梯子,有点松,怕是经不住踩。”贺春景又试了试松动的那一级。

“没事,我刚才试了,他就是抓着松,实际里面是卡死在墙缝里的,掉不下去。”吴宛坚持说。

贺春景无奈,只好踩上了那一级摇摇晃晃的梯子。

吴宛往后探了探脚,踩中了贺春景的左肩:“你可撑住了,别把我摔了。”

“嗯。”

半空里寒风猎猎,贺春景却满头汗涔涔。他已经分不清手上是指甲劈裂的痛,还是被冰冷金属切入掌心的痛。

吴宛跟他一点不客气,重重踩着贺春景的肩膀往左边三楼窗户里攀,正在两人努力的时候,只听宿舍楼里像沸水下油锅一般炸了。

一时间喧哗声、撞门声、呵斥声爆发开,很快贺春景就听到大门上挂着的那根锁链哗啦落地,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往外跑。

“快!往上送我一下!”吴宛低头朝贺春景大吼。

贺春景卯足力气使劲一蹬腿,把吴宛送上了三楼窗框。

“拉我一把!”贺春景见他进了窗户,连忙冲他伸出手。

谁知道吴宛伸忽然火急火燎伸出脑袋朝他吼了句:“娜娜在里面和人打起来了,你坚持一下,我一会儿来找你!”

就在吴宛离去的同一时刻,贺春景脚下那一级松动的锈铁梯终于反应过来两个人的重量对它来说负担着实过于沉重。于是它晃了晃,猝然整根断裂,掉了下去。

贺春景一脚踩空,身子夸嚓一沉,来不及收回的腿把更下面的一登也给踢掉了,他死命抓紧了手中的铁杆,踮脚踩了半天,脚尖才堪堪碰到了更下方完好的那一级梯子。

贺春景挂在墙上喊了几声吴宛,无人回应。

他艰难往下看了看,三层楼的高度,如果是夏天,松手掉下去还有灌木丛可以作为缓冲,可冬天灌木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一些干脆且尖锐的枯枝。

贺春景眼前发黑,他想起夏天摔进刺花丛里时的痛,闭了闭眼睛。

“有人吗!”他大喊,可跟楼里的动静比起来,他这点散落在风里的字句实在不够听。

过去了两分钟?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他脚尖开始抽筋,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手。

应该不是十分钟,贺春景觉得自己坚持不到那么久。

他以为手臂麻木之后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可他却发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冻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也好,要是掉下去摔个头破血流,记忆全无,就不用再面对姓陈的他们家那一脑门子烂账了。

贺春景觉得自己真逗,挂墙上都成了风干老腊肉了,还有心思去向这些个儿女情长磨磨唧唧的事儿呢。

但他都开了头了,就忍不住一直往下琢磨,也算是给自己分散分散手上的注意力。

原本贺春景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待到日久天长过后,陈藩对陈鲜的那份年少冲动被磨平了耗尽了,是可以再去爱其他的什么人的。

这个“其他的什么人”,自然也应该包括贺春景。

可如果陈藩从一开始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个陈鲜的代替品呢?

如果陈藩接近自己、抓住自己的理由就是这张脸,那么再往后的余生里,陈藩每看见一次这张脸,都会反刍一次对陈鲜的爱的话……

贺春景的手的确不疼了,改成心脏揪揪巴巴疼痛起来。

他一直觉得陈藩对自己的好着实是太珍贵、太慷慨,太让人无以为报了。

他以为只有陈玉辉打着做善事的幌子,在跟自己做一笔单方面不平等的交易。

原来他们都一个样。

如果是因为自己跟陈鲜长得像,陈藩才对他有了千般万般的好,那他和陈藩摆在家里的一盆花、一幅画有什么区别。

费神伺候只图看着舒心罢了。

他想起陈藩家里一屋子的陈列柜和博古架,他跟它们或许没什么区别,他是陈藩家里最特殊的那件藏品。

贺春景在笑,笑着笑着又想哭,为什么总在自己以为遇到好人,能被拉上一把过上好日子的时候,老天爷就给他来这么一出呢?

“哎,你还行吗?”

贺春景正感觉自己就要支持不住了,准备撒手下坠听天由命的时候,三楼窗户里忽然有人喊他。

他一抬头,那人并不是吴宛,而是一个看起来莫名眼熟的光头男孩子。

“你上不来了吧,我去拿条床单给你抓着,你再坚持半分钟成吗?”那人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往下看了看,“这也太高了,你千万抓住了啊!”

“好!”看到希望的曙光,贺春景一下又从身体里挤出点余力,撑了一阵子。

他回忆了一圈,自己并不认识哪个秃头的小孩啊,谁家小孩年纪轻轻剃个秃瓢?!

秃瓢少年很快拽着条军绿色大床单回来了,还怕贺春景抓不住,把床单一头系成了环。

“接着!”

他把环的那头丢过来。

贺春景找准时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床单,他闷哼一声,单手抓着梯子,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条在他右手掌心切得更深了。

这松山书院别的不说,床单质量还是不错的。秃瓢少年身后还有两三个人,一起呼哧呼哧把贺春景从窗口拖死狗似的拖上来。

这屋也是个厕所。

贺春景在墙面和窗框上反复剐撞好几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瘫在地上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