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起来,不是你们起来。
除了苏月妩,没有一人敢起身。
苏月妩站起身,沈珩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大掌整个包裹握住她的手,安抚般轻揉着,一如三年前在东宫时,她掰着他手指玩儿的样子。
不论手上动作如何,他声音是冷沉,带着君威的:“苏爱卿,朕一直以为你虽无雄才大略,至少是个好父亲,阿妩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的坏话,三年前,她说你是天下最好的父亲,这次入宫后,她对你只字未提。”
苏自远还保持着叩首的动作,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充满惶恐愧疚:“苏嫔娘娘抬举,臣,臣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朕看也是。”沈珩淡声道:“玉有瑕,尚可补,行有瑕,该何如?
苏自远竭力揣摩着圣意,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便听帝王又道:“苏嫔亡母之位在何处?”
苏自远诚惶诚恐道:“回陛下,灵位供奉在家祠。”
沈珩没再说话,低头凑到苏月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缓道:“朕把张贵德留给你,他身上有匕首,有毒药,你想用别的方法杀人也可以,朕先去看看岳母,好不好?”
苏月妩抬眸看着他,只见他面色温柔,带着纵容之意,却又和昨夜床榻间的温柔小意不同。
具体是哪些不同,她如今没心细想,眼看大仇得报,便只点了点头:“好。”
沈珩便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对苏自远道:“苏卿,朕去看看苏嫔的母亲,这里的事,朕相信很快就能处置好。”
苏自远赶忙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臣给陛下带路吧?”
沈珩摆摆手:“朕随意找个仆人领路即可。”
苏自远不敢再说什么,诺诺应是。
待沈珩一走,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须臾,苏月婉先试探出声:“父亲,要不我去给陛下带路吧?”
云姨娘本来已经无力言语了,听女儿这么说,吓得脸色都白了,看了苏月妩一眼,斥女儿道:“你闭嘴!”
苏月婉有些不满地看了阿娘一眼。
她跟苏月妩长得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也能得陛下欢心,到时候阿娘哪还用被苏月妩威胁恐吓。
苏自远现在没心情理这个二女儿,他站起身,看向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爱妾,最后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出的同时,云姨娘在他眼中看出了舍弃之意,不由得低下头,无声自嘲地笑了笑。
苏自远叹罢,转头看向苏月妩,脸上堆起了笑意:“阿妩,听陛下那么说,爹爹真的很高兴,没白疼你一场,哎,你娘的事儿啊,这么多年来也是爹的一块儿心病,只是爹一直觉得那是意外,可如今想想,既是意外,也脱不了人为啊。”
苏月妩如今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只静静地看着他怎么演戏。
苏自远继而再次看向云姨娘,这次冷下了脸:“云氏,你当初非要在拂云临近生产时登门要名分,害得她难产而亡,如今,你又造了一桩杀孽,也是该一并偿还的时候了,你房里的砒霜还没用完吧,回去用了吧。”
苏月婉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出去追陛下,如今被父亲这一句话吓得遽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父亲!你说什么?你,你要阿娘死吗!”
“来人!”苏自远沉声命令道:“把二小姐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房门一步!”
立刻有家仆过来要带苏月婉下去。
苏月婉看了看一脸绝望的阿娘,这下才算是真的后知后觉感到恐慌了。
她挣扎起来,哭喊道:“不要啊,父亲!阿娘对你痴心一片,父亲,您看在女儿的份上啊,父亲!阿娘!阿娘你别死………”
苏月婉被强硬的拖走,越来越凄厉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苏自远板着脸,正想对云姨娘再说什么,却被她轻飘飘打断了。
“表哥,我知道您要舍弃我了。”
苏自远道表情有一瞬的僵滞。
他对云氏没感情吗?不,几十年呐,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儿女情长,怎么能和全家的前程相比呢。
见他不语,云姨娘苦笑了声:“表哥,妾愿为你而死,只是咱们的女儿,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妾身痴情,愿为情而死,却不愿女儿一样,你给她找个永远不会舍弃她的丈夫,好不好?”
苏自远眼眶有些酸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摆手道:“云娘,你安心去吧。”
云姨娘笑了笑,又看向苏月妩,柔声道:“苏嫔娘娘,妾身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娘娘放心,妾身绝对不会不利于您,您若实在不信,可以将妾身绑起来。”
第66章 了结云姨娘(三)
苏月妩并不怕她图谋不轨。
云姨娘身子本就弱,再加上这些日子被心疾折磨,就更病怏怏了,别说还有暗卫隐匿在屋顶上,就是苏月妩自己,也制服得了她。
大概是出于一种好奇仇人临死前会如何苟延残喘的心态,她同意了。
张贵德和苏家其余人退了出去,厅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苏月妩缓缓踱步到圈椅前坐下,轻笑了一声:“云姨娘果然很疼爱月婉,临死前还不忘为她打算,在父亲那儿留一份愧疚之心。”
云姨娘强撑着站起身,轻声道:“母亲都是这样的,你母亲疼你,我也疼月婉,所以我不能让她一直当一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女,我得让她进了苏家,入了族谱,以后才能有个好前程不是?”
苏月妩看着她,眼中一片冷静:“云姨娘不用在我这儿用慈母情深装可怜,你若只是登门要名分,我也不会恨到非要你死的地步,是你千般设计万般筹谋让我母亲嫁来苏家,又是你买通了苏府的下人,提前得知我母亲那一胎怀的不稳,第七个月是她最危险的时候,所以掐着时候登门,将你和父亲的私情添油加醋的说出来,故意刺激我母亲,才使得她早产又难产,我可有说错?”
云姨娘愣了愣,继而忽笑出声:“看来,看来是妾小瞧娘娘了,这些事娘娘都知道,想必是妾从外宅带进苏府的哪个心腹叛变了吧?”
苏月妩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你都要死了,少点好奇心吧。”
云姨娘笑着点点头:“好,妾不问了,妾方才所言虽有些虚情假意,可有一条是真的,妾和你母亲真的很像,都很爱女儿,也都被你父亲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