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着这副姿态,心下大概便明白了一二。

她知道此人依附于林玥,言行举止不过是看人脸色行事罢了,虽然不太在意,但也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故意顿了顿,才不紧不慢地道:“免礼吧。”

人总是要有些脾气的,过于宽和善良,只会让人觉得软弱愚蠢,不放在眼里。

被晾的几息里,陈嫣巧心中已然咯噔了好几下,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直到听见这两字,才算回了神。

“多谢娘娘。”

陈嫣巧道了谢,却没有起身,而是把头垂得愈发低,小声开口:“选秀那日,妾身本无意冒犯娘娘,不过是为了顺从林嫔,以求息事宁人,才不得已说了那些话,惹得娘娘不悦,妾身罪该万死,任凭处罚。”

苏月妩见她毫不犹豫把林玥推出来,眉梢微微挑了挑。

“是吗?本宫原本还以为你和林嫔是闺中密友,姐妹情深,正想着你若是不愿在钟粹宫和本宫同住,就择日去回禀了皇后娘娘,允你搬去林嫔那里呢。”

陈嫣巧自然不会以为她真能为自己去求皇后娘娘,只把这当成敲打的话,连忙磕了个头:“苏嫔娘娘明鉴,妾身的父亲在吏部供职,是林尚书的下属,妾身之对林嫔,就如家父对林尚书,只有敬畏罢了。”

这话便说的很明白了,把自己和林玥的关系撇了个干干净净,完全表明自己是因为父亲的关系,受制于人。

苏月妩笑了笑,似恍然地道:“哦,这样啊,那本宫倒是能体谅陈答应你的不得已。”

陈嫣巧还没松一口气,就听上座那妩媚动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是”

她全身再一次紧绷,就听苏月妩顿了顿,语气有些为难:“陈答应这次是因为敬畏不得不出言冒犯本宫,下次若是为了这敬畏,再做出些别的事,本宫可该如何是好呢?”

陈嫣巧连忙回道:“绝对不会,不瞒娘娘,妾身是家中庶女,姨娘走的早,父亲也更疼爱家中其它几个姐妹,以前是在家中,有些事不得不为,如今进了宫,家中也无有牵挂,行事自然不必再受制于人,所以请娘娘尽管放心。”

苏月妩并不知她这话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就算是真,像这样一朝局势变换,就把曾经依附过的人推出来挡刀之举,也是让人不得不警惕的。

她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陈嫣巧,让她少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歪心思罢了。

“陈答应这么说,本宫就安心了,同住一宫也是缘分,陈答应只要能说到做到,本宫便可以既往不咎。”

陈嫣巧立刻激动应声:“多谢娘娘!娘娘放心,妾身以后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一番忠心表完,陈嫣巧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告退。

等回到蕊珠阁,她带入宫的贴身婢女芙蓉关好门窗,担忧地开口:“主子是要投诚苏嫔娘娘吗?可林嫔那边怎么办?那位可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对付不了苏嫔娘娘,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主子啊。”

陈嫣巧淡淡道:“你也说了,林玥气量狭窄,偏又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这样的人,我依附于她又有什么前程?倒不如找一棵更大的树。”

芙蓉不解:“主子是指苏嫔吗?”

陈嫣巧摇了摇头:“她还算不上,只不过也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苏月妩当年从东宫出去,如今又再次入了后宫,甚至直接封嫔,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陛下对她余情未了,要么有太后娘娘在背后撑腰。

这两位都是后宫的大树,而苏月妩只是依附于大树的人,并非大树。

陈嫣巧刚才在主殿说的话半真半假。

她姨娘走的早,父亲忽视,这都是真话。

可并非是毫无牵挂。

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

姐姐曾经是个温柔的人,可为了护住她,性子渐渐泼辣,会为了被克扣的份例大闹,在她被其它姐妹欺负时,大打出手。

家法不知受过多少次,也彻底得罪了嫡母。

两年前,嫡母做主,把姐姐嫁给了一位进士。

那进士在中榜后摔断了腿,本朝有规定,形体残缺者不得为官,因此断了仕途,只能以教书为生。

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顶多是日子过得清贫些,可那进士却因为这等变故,性子变得暴躁扭曲起来,先前便闹出过虐待学生的传言,在姐姐嫁过去后,起先还装装样子,直到试探出姐姐没有娘家撑腰,便彻底撕下人皮,屡屡对她拳脚相向,发泄兽欲。

陈嫣巧想救姐姐出苦海,让那畜牲死无葬身之地,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第15章 苏太后

陈嫣巧离开后不久,苏月妩便重新梳洗更衣,带着绿枝和青雯出门,朝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她住在东宫的那一年,与这位尊贵的远房姑母之间多少算是相处出了几分情谊,于情于礼,入宫第一日都该来拜访。

慈宁门的侍卫进去通传,没多久,便有一位四十出头,打扮利索的嬷嬷走了出来。

不等她行礼,苏月妩立刻快步走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用半笑半埋怨的口吻娇滴滴道:“嬷嬷,您怎么才出来呀,我站得腿都软了,还以为姑母不要我了。”

“呸。”刘嬷嬷本来还想着她已然封了嫔,要拘一下主仆之礼,听了这话不自觉就回到了曾经相处的方式,笑骂道:“半盏茶都功夫都没有,就开始装相了。”

苏月妩也笑了:“还不是太过思念姑母和嬷嬷了嘛,等这一时,就犹如过了三秋那般。”

“油嘴滑舌。”刘嬷嬷嗔了她一眼,却是笑意居多:“得了,别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了,赶紧进去说话吧。”

苏月妩笑着应下。

不同于前几任太后的朴素持俭,苏太后入住慈宁宫后,将这里收拾的精致华美,做工巧妙的连珠帐,雕花繁复的桌椅凭几,上面摆的每一件瓷器也都色泽莹润,价值连城。

苏太后此刻正坐在临窗的长榻上,翻看手中的一本游记,听到动静掀了掀眸,就又垂下眼,对来人视若无睹。

苏月妩知道她在气什么,此刻已然收起了刚才的玩笑模样,乖乖提裙跪了下去:“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安。”

苏太后哼了声,头也没抬:“苏嫔好孝顺啊,入宫第一日就想着来看哀家,我还当你这会儿已经偷了令牌,逃出宫去了呢。”

这说的是三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