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日下午得了丹茶姑姑的信,知道爹娘还有两天便要归京后, 崔宝音一开始是?高兴,后来便开始紧张起来:爹娘不在?定京的日子里,她行事只是?随心所欲了一些,应当没有太过出格吧?
崔宝音心里装着事,晚膳匆匆用过后,便让抱雪来给她读话本子,好教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只是?这法子也不顶用,她听了一会儿,便觉得吵,自个儿将话本拿到眼前,看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竟也不知如何?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也不好。夜里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想着爹娘要归京,索性将几?个丫鬟唤了进来,五个脑袋凑在?一块儿集思广益。
崔宝音抱着被子,不确定地看向她们,粉脸微红:“这大?半年里,我应当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吧?”
抱雪向来是?唯郡主?主?义,当即梗着脖子道:“郡主?行事自有道理,况且一不打家劫舍,二不烧杀抢掠,就连欺男霸女的行径也是?没有的,您这样尊贵体面,能做什么坏事?”
寄云也跟着点头:“倘若真有什么不好的事,那也一定是?旁人先犯到您眼前,您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罢了!”
采棠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在?她看来,她家郡主?确如抱雪寄云所言,是?天底下再?好的女子不过,只是?气性大?了些而已?,然而这也实在?不是?什么要紧事。
崔宝音:……
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点了折萱的名字,用饱含鼓励与期盼的眼神?看向她:“你?说?。”
折萱左看看,右看看,良久,她小声道:“郡主?,奴婢以为,往日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若是?因王爷王妃将要归京之故,郡主?实在?紧张,不妨做些实事,譬如王府名下铺子里一年的账本,虽说?是?到了年底王妃也会与管家查对,但郡主?不妨先盘查一番,以免到了年底王妃翻起旧账,一团乱麻,反而不美。”
“奴婢还听闻王妃喜爱花草,郡主?若是?想讨王妃欢心……”
崔宝音眼眸晶亮地打断她:“本郡主?亲自给娘亲的居处种?些花草,娘亲一定会感念我这个做女儿的孝心!”
到时候便是?有责骂的话,恐怕也说?不出口了。
一旁的采棠笑意盈盈道:“正?是?呢。”
崔宝音兴高采烈地揉了揉折萱的脸:“好聪明的折萱,不枉本郡主?疼你?。”她又转过头,雨露均沾地对一旁的三人道,“当然啦,你?们也很得本郡主?心意。明日下午,你?们几?人出府玩去吧,这些日子里,你?们也辛苦了。到时候一人去账房那儿支十两银子,喜欢什么便买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头压着的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拉起被子便一头倒回枕头上?,瓮声瓮气地开口:“我要睡啦!”
几?人闻言,齐声道是?,众皆福了福身,而后缓步退出了房中。
崔宝音这次终于一觉睡到天明,醒来以后便吩咐采棠折萱,去将商铺的管事召进府中,又去行市里请来数目相当的账房先生,对完账本后,若有那等亏空太多的,则再?移交管家处置。
光是?这一项功夫,就耗了一整天。这还是?在?请了外援的前提下。若是?换作往常年关时候,府中上?百家铺子,光凭娘亲与丹茶黛栀几?位姑姑,没有五天十天,这工程轻易完不成?。
但忙了一整日也并非白费功夫,真教崔宝音抓出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其中罪责最重的是?一个香料行的掌柜,借着管事的便宜,竟对外行放印子钱的事。
崔宝音命人查清楚了此事,当即冷下脸色,一脚踹上?那管事心窝。她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女儿,自小便随着父亲满山跑马,射箭蹴鞠也很拿得出手,平素虽然懒怠,但底子却从未丢过。一脚便将管事踹得人仰马翻,躺在?地上?捂着心口喊叫起来。
崔宝音冷笑环视地上?跪着的几?人,也没说?让婢女们将旁的管事们请到偏厅去的话,只道: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本郡主?全都知晓,无非是?打量着王妃不在?京中,身边得用的姑姑也都带走了,便无人管教约束你?们。平素你?们如何?欺上?瞒下,本郡主?无意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然而既要做事,就该做好,有本事从头到尾别漏一丝马脚,像今日这般,被本郡主?查出个人赃并获,我便是?想装瞎饶过你?们也是?不能。”
“管家。”她扬起下巴,“将人送去官府,我不管他们是?有功劳还是?有苦劳,一个也不许放过!”
她实在?很生气,原本只想查一查账好向娘亲交差,却没想到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东西,还敢借着摄政王府的名头在?外放印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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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罚的罚了,剩下的便该赏。这些事情?她向来不管,于是?便全一并交给了管家。不过歇了小半个时辰,用罢晚膳,她又开始临时抱佛脚去找来花匠,学?着在?娘亲的院子里种?了几?株花。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这亡羊补牢已?经是?补到补无可补的地步了,现在?就希望明日娘亲回来,可千万别翻她的旧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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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不过刚蒙蒙亮,崔宝音便精神?百倍地出了府门,只是?一到门口,她就见着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停在?外头。
她狐疑地眯了眯眼,下一瞬,一只骨节分明,温如白玉的手便探出来,拨开了青色的锦帘,露出帘后那人仿佛被青莲一般温润沉冷的眉目。
看清楚马车中坐着的人是?谁后,崔宝音很快撇了撇嘴,只当做没看到,转过脸继续兴致勃勃地和采棠道:“厨房那边都吩咐下去了吧?虽然娘亲一贯嗜甜又喜辣,但说?不定这大?半年里她见识了不少风土人情?,口味有所改变也说?不定,总之各色菜式都备上?,总不会有错。至于爹爹,他向来不是?挑三拣四的性子,就不必顾虑他了。”
采棠失笑:“是?是?是?,奴婢知道了,您这说?的已?是?第五回了。”
崔宝音眨了眨眼:“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
要看她一边与身边婢女说?着话,一边就要略过自己,上?了王府的马车,谢玄奚闭了闭眼,忍不住出声唤道:“琼阳……”
他话音未落,便见着不远处一道晴山色身影向崔宝音走来,正?是?宋襟寒。
谢玄奚拨开帘子的手紧了紧,待看见崔宝音仰起笑脸,与他言笑晏晏地说?着什么时,他终于冷下脸色,起身弓腰下了马车,大?步流星行到了崔宝音身边。
他看向宋襟寒:“方才来时路上?,本官正?巧遇到翰林苑的张大?人,他似乎有事找宋大?人,宋大?人怎的还在?此处?”
跟在?他身后的苍叙闻言,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天知道他一大?早就被自家公?子薅起来,来时路上?卖早点的大?爷还没出摊,也不知他家公?子是?去哪儿遇到的张大?人,莫不是?在?梦里。
宋襟寒却不疑有诈,他这些日子的确与张大?人走得近,张大?人家中藏书卷帙浩繁,他前两日才与张大?人说?过,想求借一卷《开平文选》,或许张大?人是?因这事寻他。思及此,他转过头对崔宝音道:“那微臣先去张大?人府上?,稍后再?来为郡主?补画。”
谢玄奚望着宋襟寒离去的身影,转过脸便见崔宝音面上?的笑意也消隐了下去。他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隐秘的快意也随之失落了。然而见崔宝音面上?神?情?越是?这样平静,他越是?觉得恼怒。
他像是?昏了头一般,冷声开口:“郡主?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
崔宝音讶然地看他一眼:“你?才看出来?”
“不愿意看到我,便愿意看到宋襟寒,是?这个意思么?”
他冷笑一声,不等崔宝音反应,又哂道:
“郡主?本事果然不小,我从前只知始乱终弃,原是?你?惯用的手段,今日却才算是?真正?领教了。”
崔宝音:……?
她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娉娉袅袅地上?了马车,才不去看谢玄奚的脸色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