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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摄政王府开赏菊宴的日子。
王府门前一早便?有车马如?流。裴信姝与贺初窈自然来得?最早,由丫鬟带着往飞鸿苑的水榭里去。
今日崔宝音将宴席设在?水榭里,宫中赐下的菊花一路从前庭摆到抄手?游廊下,再到水榭外?的台阶上。
裴信姝一路走来,看得?很有些想笑,问贺初窈:“你往常去别人?家里赴宴,可见过这般排场?”
贺初窈睁大了眼睛:“倒是没有。这里头又有什么讲究?”
她知道裴信姝说话,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果然,紧接着便?听她道:“倒也没什么讲究,左不过就是某人?偷懒的心思,简直藏都?藏不住。寻常人?家里设什么花宴,总爱分?几个地方,一处是说话的,用膳还要移步,赏花则又在?一处。这里头的讲究,则多了去了。”
“譬如?其中可以?攒下许多时间,让有心的公子小姐间仔细相看,又譬如?也可以?令宾客们在?这走动中领略一番主人?家造园的审美趣味,明里暗里,讲究总归不少。但你看今日,咱们赴的这赏菊宴,一路走来,到水榭里,重头戏便?已经是排完了。”
裴信姝说着,眉眼间的笑意更甚:“真是没见过有谁这样偷懒的。”
贺初窈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她别出心裁!”
崔宝音远远就听见她叫嚷,从水榭里出来,又见着裴信姝面上的笑意,便?知道她是看穿了自己偷懒的心思,还与贺初窈道清了其中关节,挑眉哼了一声?,伸出食指按住脸往下一拉,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反驳道:“我?本就是别出心裁。”
大热天的,谁愿意带她们满园子闲逛?随便?看看得?了。
她说罢,忽而又想起来一桩好玩的事,眉眼弯弯道:“不过倒是有人?,比我?更别出心裁,分?明我?没给他?下帖子,却还眼巴巴要凑上来,窈窈啊窈窈,你说这徐青驰,他?安的是什么心?嗯?”
贺初窈红着脸跺了跺脚,背过身去佯装看云看水看石阶边的荷花,总之就是不看崔宝音与裴信姝,小声?回嘴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三人?这边在?水榭里说着话,那厢便?有夫人?们携着子女?陆陆续续地到了府中,待侍女?们引着他?们一路仔细赏过宫中赐下的菊花,到了水榭里后,众人?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开始寒暄起来。
崔宝音与她们略略说了几句话,便?又拉着裴信姝与贺初窈两人?谈天说地。
裴信姝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四处张望,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够隐秘,没成想不过一会儿便?见她不满地噘着嘴朝自己看过来:“你在?找什么?都?不认真听我?说话!”
裴信姝闻言,立时乖乖坐好,然而她犹豫半晌,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见谢玄奚?”
崔宝音闻言,翻了个白眼:“他?死了才好。”
裴信姝:“……”
“他?又惹你不高?兴了?”贺初窈眨了眨眼,歪头问道。
崔宝音冷哼一声?,硬邦邦地道:“没有。”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才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不高?兴。凭他?是谁,也值得?我?为他?不高?兴?”
她话音方落下,便?见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对上来人?一双清淡眼眸,哽了哽,终究是没再说话。
水榭宽敞,地势开阔,来赴宴的夫人?们与众位世家公子千金俱在?当中,有人?凭栏赏荷观鱼,有人?对坐吟诗,也有人?三心两意地说着话,双眼悄然望向这一端。
谢玄奚本不欲来今日这赏菊宴。
迟雁声?自焚后,朝堂上下顷刻间便?乱做了一锅粥,从前与他?有过勾当的,都?担心是事情败露,更怕皇上清算,一个两个争先恐后地要告病还乡;他?的学生们坚信老师是死于党争,又前仆后继地要策划一系列行动针对祝党;作为迟雁声?的死对头,祝东风也没闲着,眼见清流一派群龙无?首,便?开始忙着收割……
然而这对太?子而言却是极好的历练机会,这些天谢玄奚于是一直宿在?宫中,在?皇帝的授意下领着太?子处理督办和迟雁声?有关的一切事宜,总算以?雷霆手?段将风波压了下去。
废寝忘食地忙了好些天,今日总算得?闲。谢玄奚原本打算回府,却在?出宫路上偶然听宫人?提及,今天是崔宝音设赏菊宴的日子。
想到上回在?定国公府里撞见的场景……若是今日他?未曾在?宴上现身,恐怕又会有人?拿着这事作话柄,以?此嘲讽她,诟病她。
她性情磊落,自然无?惧流言,然而他?却竟无?法视若无?睹,弃之不理。
于是他?到底来了此处。
却见着她神情恹恹,一副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然而下一瞬,崔宝音却又笑起来:“上回我?生辰宴,谢大人?也来迟,今日赏菊宴,你又来迟。”她以?手?托腮,身子微微前倾,仰脸看向谢玄奚,眼角眉梢带了几分?笑意,神情却仍旧清淡,“谢大人?,若是不想来,可以?不来的。”
她语气轻飘,像手?边白瓷茶盏上方一抹碧色茶烟。
连兴味也索然了。
谢玄奚正要说话,崔宝音却不给他?机会,自顾自起了身,对水榭中众人?道:“该用膳了,还请诸位随本郡主移步。”
她原打算让众人?在?水榭里将就着用膳,水声?潺潺,风送荷香,传出去也雅致,不算辱没了宾主的身份。然而谢玄奚既来了,她却又想改个主意。
谢玄奚被她堵了话头,错失机会,只得?将话咽回去,与众人?一道,随着她去到近旁的葳蕤轩中。
葳蕤轩,下人?们已经置好了冰盆。
此处与水榭离得?近,管事早就做了准备,令下人?收拾了出来,若是夫人?们起了兴致,游园至此,也不至于怠慢。
待众人?落座轩中后,崔宝音便?听得?下头有人?轻声?道:“这葳蕤轩倒是雅致,若是再得?美人?献舞,有清音雅乐,方才不负盛会啊。”
崔宝音扯了扯唇,又偏过头吩咐采棠,快马加鞭出府去请畅春楼的戏班过来。
畅春楼的戏班在?京中久负盛名,尤其是在?女?眷之中,只因其中无?论乐师伶人?,皆为男子,且生得?姿容过人?。
只是寻常人?家里,后宅女?眷设宴,倒也不敢请这样的戏班子,尽管两厢清白,然而人?言可畏。大多宗妇千金,还是更愿意遮掩身份,去楼里包个雅间,听曲看戏。
这还是头一回,畅春楼的楼主接到了上门的单子。
“楼主,咱们去吗?”听闻琼阳郡主派人?过来请他?们上门唱戏,有胆大的跃跃欲试地问道。
楼主捏着烫金的名帖,面上犹豫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去,为何不去?光明正大的生意,旁人?做得?,我?们畅春楼也做得?!”
琼阳郡主敢开这个先河,他?便?敢带着手?下的人?走下这三尺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