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音手托着下巴,银红罗袖顺着胳膊滑到?手肘处层层堆叠起来,更衬得她皓腕如霜。她看?着晴娘犹豫的样子,便知道她话未尽,今日前来,恐怕报喜是一桩事,还有另一桩事待言语。她歪了歪头:“还有事?”

晴娘咬唇:“没、没有了。”

崔宝音笑了笑:“真?没有?”

晴娘定了定心,仍然?摇头道:“没有。”

崔宝音颔首,便也不再追问她,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她转过脸,看?向裴信姝,又?看?了看?贺初窈,慢慢地?将托着下巴的手也放下去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她正要?说谢玄奚的事,却望见贺初窈抿着唇,一双乌漆漆的眼里也不似平日透着光彩。

她忽地?一顿,转身端了粉瓷桃花茶盏到?唇边,两?只手捧着茶盏作饮茶状,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贺初窈,声音软糯:“你怎么啦?”

贺初窈勉强扯了扯唇:“我没事儿。”

崔宝音放下茶盏:“你有没有事我还不知道?”她又?问裴信姝,“你们俩一块儿来的,你也没看?出来她心里有事?”

裴信姝心思最细,不可能看?不出来贺初窈的反常。

裴信姝语气柔婉:“看?出来了,问她却不愿意?说。”

她怕是什么不好?的事,再追问下去反倒惹贺初窈伤心,便也就不问了。

崔宝音却觉得不是这个理?。贺初窈的性子她再明白不过,她不愿意?说,那事情才大呢。

她眼巴巴地?望着贺初窈。

贺初窈被她看?得没办法,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才轻声开口:“我家里要?给我说亲了。”

她语气也轻飘飘软绵绵的,不是像崔宝音那样,话音里透着股懒倦的意?味儿,而是一种没什么劲儿的感觉,好?像提不起气来似的。

“有这回事?”崔宝音瞪圆了眼睛,“从前也没听贺伯母有过这个意?思啊?定人选了吗?”

阿窈这才刚回贺家,便是年纪到?了,但以贺家二老对女?儿的怜爱之?心,怎么也该多留她些时日才对,怎么会这时候就要?开始给她说亲了?

她心里想着,又?去看?贺初窈,贺初窈往日里总是一副不知愁的模样,她才回定京不到?一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世家宴会里的吃食盘盏,朱雀街边的货摊商铺,还有灯会庙会花会诗会……她一说带她出去玩,她就兴高采烈,再高兴没有了。

崔宝音也跟着抿紧了唇,握住了她的手。

裴信姝思量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可是你府上那两?位姨娘在?暗中使手段?”

崔宝音没想到?这茬,下意?识抬起眼看?她。

裴信姝却想到?了母妃,不由得垂下眼去。

她们三人里,也就只有崔宝音好?命。摄政王爱重发妻,府中既无侍妾也无通房,就连外头送来的美人也被他分派到?厨下劈柴烧火伺候王妃。

剩下的她与贺初窈,家里全是一笔糊涂账。她父王便不必说了,府中美人如云,母妃无爱无宠,好?险出身定国公府,这才能牢牢把持着王妃的位置,不教底下人越过她去。

贺家则更甚,早年间?还闹出过宠妾灭妻的丑闻。崔宝音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就算听说过未必也放在?心上,她却桩桩件件都记着。这会儿一听贺初窈的事。便疑心是不是府上姨娘作祟。

第 42 章

贺初窈不想将这些事说出来让她们也跟着烦心, 低下头一边咬婢女奉上来的点心一边小声道:“我自己能应付得过来,只是心里不舒服而已,你们别想那么多啦!”

她在苦桃村长大,从没想过嫁人生子的事。她向来觉得这就是一门看运气?的学问, 运气?好呢, 就能嫁给?一个老实人, 两个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然后生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运气?不好, 嫁了那等游手?好闲又嫖又赌的,岂不是将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到生孩子?的关?头呢,又有万般凶险。倒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去落得一身轻。

苦桃村多的是到了年岁也不许人的姑娘,她们自个儿有一技之长,不必担心如何养活自己,成日里相约着在一处浣衣割草, 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舒心。

她一直觉得, 自己以后肯定也是要和她们一样的。却没想到原来自己从来不是苦桃村的人, 出了村子?,自己的婚事,也要由旁人说了才能算。

这日子?简直是不能更憋闷了!

看崔宝音和裴信姝面色不虞,贺初窈倒反过来宽慰她们:“不是什么要紧事, 你们也别?闷闷不乐的了。”

她强打起精神?, 笑着看向她们。

崔宝音没好气?地伸手?拍了拍她:“这还不算要紧事, 那什么才算?那难不成等两家说定了, 你就盖头一蒙嫁过去?或者你想万事不管, 到时候直接逃婚,把?我?们也都?扔在定京?”

被说中心里的打算, 贺初窈低下头,心虚地以眼观鼻。

除了捏着鼻子?认下和逃婚,她难道?还有第三条路走嘛?

崔宝音恨铁不成钢:“你若不想嫁,何必委屈自己,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对?症下药不就成了!”

她纵是万事不关?心,但既然与贺初窈交好,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得不少。

譬如贺夫人一颗怜女之心是做不得假的,或许有些时候对?贺初窈规矩严苛了些,但是这才刚和女儿团圆还不满一年,想来她说什么也舍不得女儿就这样嫁了。

贺家也没到要卖女求荣亦或者避祸的地步。

她想起裴信姝的问话,皱着鼻尖问贺初窈:“是不是你家那两个姨娘捣的鬼?”

贺初窈揉了把?脸,声音低低地道?:“她们说……我?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做姐姐的亲事迟迟不定下,折腾自己不妨事,但两个妹妹的好年华,却也经不起我?这么耽误……”

说她倒没什么。她从苦桃村回定京这些日子?里,难听?的话不知听?了多少,她从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她们话里话外,指摘的却是她的母亲德不配位,只顾着亲生女儿,连庶女的终身大事也不放在心上。

裴信姝冷笑:“你那两个妹妹,纵然有些才貌,却也不过是庶出,如何还能越过你去?况且她们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这是着什么急?”

定京贵女十七出阁犹不嫌晚,十四五岁为自个儿筹谋婚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催逼着嫡姐定亲……这显然是已有了相中的人家,说不定已私下里通了款曲。

但这话不好说出口,既无证据,便有污人清誉之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宝音眯了眯眼,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又看了眼傻不愣登的贺初窈,霎时笑道?:“我?还没见?过你妹妹,不如这样,端午过后,我?办个赏荷宴,你带她们一道?过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