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一圈怎么行?苍叙想开口劝他,却见他根本不将心思放在这伤口上,一双眼睛正认真地盯着手头的纸看,于是便想先斩后奏多缠几圈,等他发现再说。

谁知他刚在伤口上洒了伤药,纱布堪堪扯了一圈,一直在研究着手头字纸的人却就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出声打断他的动作:“行了。”

谢玄奚放下那张休书:“磨墨吧。”

“……是。”

苍叙一边磨墨,一边站在自家公子身后看他用只缠了一圈纱布的伤手捏了笔蘸墨行书,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家公子正仿照着眼前休书上丛霁的落款,以一种十分亲近的口吻给尤春楼写信。

还没来得及惊异他家公子何时有了这等出神入化拆字成书的本事,他已经下意识地思索起来公子这般做的用意。

尤春楼是礼部侍郎,今年科考便是由他主持,而丛霁名列三甲,对座师有敬仰之心无可厚非,但若过于亲近,却难免叫人怀疑这三甲之名究竟如何得来。

尤其今上多疑,想来不会乐见。

好巧妙的离间之计。

不过,他又想到一事,丛霁入狱当夜,府上便遭了贼。据下人所言,与他家中钱财一并消失不见的,还有他与好友亲眷往来酬酢的一匣书信。

“公子,这丛霁府中书信悉皆不见,唯独留下这封,属下以为……”

“太明显了?”谢玄奚已经写完停笔,他将笔搁到一旁,转过头见苍叙犹豫着点了下头,轻笑道,“连你都觉得明显,那便对了。”

“对了?”苍叙皱着眉想了半天,忽然喜道,“也是,既然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布一个这么拙劣的局,那这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谢玄奚“嗯”了一声,夸他:“有些长进。”复又将手伸出去,示意他为自己包扎。

先前只让他缠一圈纱布,是为了避免纱布缠得太厚,影响握笔的手感。这会儿没了顾虑,自然还是要好好包扎。

苍叙一边为他缠着纱布一边惊叹:“原来公子的手伤也是为这事准备的……即便有人怀疑这是做局,可公子您手伤得这样厉害,谁又能怀疑到您头上呢!”

谢玄奚也叹:“苍叙。”

“嗯?”

“过犹不及。”

归根结底,他那时并没想这么多。

第 20 章

将信收起来,趁着天色还早,谢玄奚将折叠整齐的休书递给苍叙:“送去琼阳郡主府上。”

苍叙到了摄政王府,才知道郡主不在,问过门房,得知了郡主这会儿去了望江楼,他于是向老人家道了声谢,又往望江楼去。

望江楼是今日城中新开的酒楼,因推窗可见城外数峰江,故得此名。

崔宝音是被贺初窈拉过来的。

她向来乐于尝试新鲜事物,知道这家酒楼主做药膳之后,便早早与崔宝音约好,等酒楼开业要来试菜。

裴信姝对此很有些想笑:“这算什么新鲜?从前我在春陵时,府上便有个专做药膳的婆子,偶尔家中姐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毛病,都不用大夫诊治,只消与她说了,她便知道该做什么,说是膳到病除也不为过。”

贺初窈眉梢一挑:“那你别吃了。”

裴信姝被她一句话噎住,好半晌,她才别别扭扭地道:“家里的药膳吃腻了,偶尔、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行。”

崔宝音已经习惯了这两人待在一处动辄便要唇枪舌战的场面,并且每次都是以裴信姝的失败告终。真不知道她们怎么就不腻。

“音音怎么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吵赢了裴信姝,贺初窈这才想起来关心崔宝音。

裴信姝也眼巴巴地盯着她。

崔宝音看了看她们,正要开口,便听见有人敲了敲门,是抱雪。

她推门进来,将折叠整齐的休书呈到郡主面前,请她过目。

崔宝音展开看了看,便又给了她:“给晴娘送去吧。”她顿了顿,又犹豫着开口,“他……还在外面等着?”

抱雪回了声是,又道:“苍叙说,如果郡主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他就先回去了。谢大人还等着他回去复命。”

“……怎么是他来?谢玄奚呢?他不亲自来送?”崔宝音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也没指望抱雪答出个什么名堂来。

谁知抱雪却早有准备似的,轻声道:“似是谢大人在大理寺狱中伤了手,这才不便前来。”

伤了手?

因为谁伤的?怎么伤的?

崔宝音低着头,用汤勺舀起瓷碗里鱼汤上浮着的零星油花,两个疑问在心里骨碌碌滚了一圈,但也没开口问。只是想了想,还是道:“让掌柜的吩咐后厨做几道益气补血的菜,送去宣平侯府,账记我这儿。”

等抱雪应声下去,裴信姝方才探究似的看向她,问道:“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正挑了一筷鱼肉落进碗里的贺初窈闻言,顿时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关心呢?随口吩咐一句的事,有意就不错了。”

裴信姝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上回在知同楼上见着她的场景,还是有些担心:“谢玄奚这人心思太深,不是良配。你若喜欢他……”

崔宝音头也不抬:“放心吧,我才不喜欢他呢。”

贺初窈吃得两腮鼓鼓,听见裴信姝的话,也停下来,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想多啦,我们音音讨厌他还来不及!况且,他也不是我们音音喜欢的类型呀!”

她开始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下结论:“他年纪太大了。”

崔宝音:“……你掰着指头是在数什么?”

总不至于是在数谢玄奚的年纪吧?

她说完,又想贺初窈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