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陆争先清白也成了不清白……他到时候受了怀疑,走投无路,自然只能投入您门下。公子此计甚妙!也是,”苍叙点了点头,“与其花费心力对付尤春楼,不如看他们狗咬狗。”
他说罢,见公子掀了帘子,仍然在看旁边那架精致富丽的马车,咂摸了一下,道:“琼阳郡主这时进宫,想来是为了看望太后。”
“说来也奇怪,太后她老人家进宫时,大长公主已经出降崔家,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先帝病重,担心太子年幼,遭奸人利用,便立诏封外甥崔鹤行为摄政王,辅佐朝纲,头几年她始终提心吊胆,生怕崔鹤行品尝到权势的美妙,会趁势谋反,后来明白自己多虑后,她对崔鹤行也是畏惧有余而亲近不足。”
“但崔鹤行毕竟大权在握,她即便不喜欢他,也还是在摄政王妃产下嫡女当日,教人连夜送了封其女为琼阳郡主的懿旨出宫。”
“按理来说,两人的缘分到这也就差不多了。但巧就巧在,琼阳郡主打小就不是一般人。”
他这卖关子的本事可谓一流。
谢玄奚放下帘子,将目光移向他。
苍叙嘿嘿一笑,继续道:“卑职听说,似乎是琼阳郡主三岁的时候,宫中设宴,太后也在席上。其时所有臣工家眷皆谨小慎微,唯独琼阳郡主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看。”
“太后于是便问她缘故。”
“琼阳郡主反问,‘听说是你封我做的郡主?那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太后自然说是。”
“而后琼阳郡主便作考虑状,而后道,‘那我也喜欢你好了’。”
听到这里,谢玄奚以拳抵唇,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家中没有弟妹。三四岁大的小孩,换做旁人,他可能想象不出那是何种情形。但如果放在崔宝音身上,他竟觉得不难想象。
他又想起七八岁时,随爹娘回京,赴摄政王府小郡主的抓周宴。
小娃娃手脚并用地在大案上爬来爬去,最后竟是一把扑到了他身上,不由分说地扯走了他腰间的玉佩。
身外之物,不过是小事,后来他也没放在心里。只是逐渐有些淡忘的记忆,却随着他来到定京,见到崔宝音后,又变得鲜活起来。
她从小就是这样理直气壮。
现在看来,倒是一点也没变。
小时候理直气壮地拿走他的东西,理直气壮地对太后说,你喜欢我吗?好吧,那我也喜欢你,数年之后,理直气壮地在春日宴上找他的麻烦。
苍叙还在继续:“似乎从那之后,琼阳郡主便得了太后青眼。常被太后召进宫中。”
他挠了挠头,觑着自家公子清淡的神情,好像方才那一抹笑是他的错觉……那,他肚子里还有好多和琼阳郡主有关的存货,他是说还是不说啊?
遇事不决,就把问题抛给别人。
“公子,您还听别的吗?”
谢玄奚淡淡看向他:“你很闲?”
苍叙猛地摇了摇头:“不闲,一点也不闲!小人这就下去打探陆争先的喜好。”
“还有一桩事。”谢玄奚看向他,“找个机会,将城南别院里的人放出来。”
苍叙一惊,收起了方才的玩笑心思,敛容肃声应了句是。
见公子没有旁的吩咐,他这才去到外头,唤车夫驾车。
谢玄奚走得早,崔宝音却是傍晚时候才离宫。
她在慈宁宫中与太后和太子两人用过了午膳,又陪太后看了出戏,后来还去园中亲自剪了花枝,给太后插了两瓶花。人在有事做的时候,哪能觉出时间流转得快慢,等她闲下来,却觉得好像是一晃眼,日头就沉了下去。
太后倒还想留她宿在宫中。
崔宝音却觉得麻烦,趁着宫门还没落锁,出宫回了摄政王府。
马车方在门口停下,管家便迎出来道:“太子殿下送了匹宝马来,小人已让人牵去马厩里了。”
她挑了挑眉,才想起自己在午膳时随口提过一句,待天气好要出门去庄子上跑马。
“不过,”管家又道,“这马气性大,下午踹倒了三个到马棚里添食的下人。”
“那便过几天我再牵它出门。”崔宝音笑着道。
宝马大都性烈。这她知道。
她说完,正要下马车,却听得折萱在马车外冷声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她微微偏过头,就着手里把玩着的赤金嵌宝石佛手蜘蛛纹簪挑开车帘一角,下一瞬,便见得那立在昏暗天光里的青年。
是越宴。
第 11 章
越宴也是今日晌午,听母亲说漏了嘴,才知道她进宫去为自己请旨赐婚的事。
此刻见崔宝音身边的婢女脸色冷淡,语气更是半点不客气,他自然明白是母亲的举动惹恼了她。
他抿了抿唇,望着马车,声音低低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同郡主道个不是。今日之事,是家母自作主张……我、我心中即便爱慕郡主,也不敢行此手段,逼迫郡主……”
他说得恳切,崔宝音却觉得耳边烦得像是有蚊子在叫。
她将帘子拉得更开,探出头去,没好气道:“你不敢行此手段,本郡主就会对你高看一眼吗?再说你母亲这般行事,又是为了谁?你不领情便也罢了,还想撇清关系,怎么?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是吧?”
她一出宫就见着寄云等在马车前,回府路上寄云已将打听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她了,是越宴为了她与他娘争吵在先,病倒在后,越夫人于是爱子心切,即便不喜她,却也还是拿了先帝赐给其父的令牌进宫求旨。
她当然不喜欢越夫人,但更看不起越宴这般没有担当的作派。
现在是皇上没有同意他娘的请旨,他于是来同她认错,可若是同意了呢?他是不是要来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这毕竟是圣上旨意,也只能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