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太好。白玉重修,终究有瑕,不如换一块。

她摆了摆手,忽然福至心灵:“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重新送你一块玉吧?”

“不行不行,”她还记得谢玄奚说的?话,“你忘记你们谢家的?家训啦?”

“……什?么??”

第 73 章

崔宝音学着他素来的口吻, 淡淡笑道:“郡主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家中有?训,凡男子所得女子赠玉,必得出自于未婚妻。”

谢玄奚默了默, 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她还记得清楚。

既如此, 更不?能?让她知道, 谢家并没有?这样的家训,当初他只是随口扯了个谎搪塞她。

崔宝音晃了下脑袋:“没想到吧, 虽然本郡主是不?学无术了些,但记性却好得很。我连三岁那年?进宫,德妃娘娘摘了四朵牡丹,却给我品相最差的那朵都记得!”

剩下三朵,则是分发给?了与她同?在一处的三位公主。诸如此类的事,从前实在不?少。

那时?候德妃见她年?纪小,人前待她亲近热络, 人后却尽说些酸言酸语, 其时?她尚不?知如何应对, 只能?装作?不?懂这些口舌是非,等后来年?纪再长些,也看?兵书学了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把戏, 才报了幼时?的仇。

只是这却也并非她多有?能?耐, 归根结底还是皇上喜新厌旧, 即便是风头无两如德妃, 后来也失了圣宠, 贬了位份,以至于在她这个郡主面?前, 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对左右出言笑讽她公主身,丫鬟命。

谢玄奚叹气:“是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她幼时?也受过?这样不?公正的对待,他几乎能?想象到那时?候的崔宝音,小小一只,得了品相最差的牡丹花,不?知心里该有?多委屈。

初见面?时?他只见她飞扬跋扈,后来多少次,她亦始终明艳娇纵。那时?候他尚且不?曾对她生出如今这般绮丽心思,只觉她活得很尽兴,又觉得本该如此,这样金尊玉贵的出身,天真鲜活的气性,合该享尽荣宠。

他神情微敛,垂眼看?她。

崔宝音看?着他的神色,低声笑道:“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她锦衣玉食,无病无灾地过?了这许多年?,已经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一些小委屈而已,她还受得住。更何况,她事后又不?是没报复回去?。

“倒是德妃,我曾经真是厌恨她,后来也是真的觉得她可怜。她有?手段,也有?心机,却一味只希求皇上的宠爱,以至于到最后丧宠失权,再没翻得了身。”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德妃,是在宫道上,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宠妃,后来却要屈膝蹲在宫道旁,向一位小小的贵嫔行礼。

该感谢常在宫中行走的那些年?,让她深刻明白?,什?么叫做人心易变,仰仗他人,不?如仰仗自己。

这些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如今说起旧事,语气懒散,好似寻常,面?上亦不?见丝毫波澜。

谢玄奚静静听着,忽然懂得了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她看?起来游刃有?余,放任散漫,实则却戒心深重,审慎自危。

崔宝音说着,才发觉河里的人已经悄无声息被?捞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他:“你从哪儿找来的弓箭?”

谢玄奚温声道:“便在船舱里放着,或许是之前的船客留下的。”

崔宝音点了点头,饶有?兴致道:“我之前见过?国子监春日里办射猎比赛,那时?候祭酒还不?姓宋,似乎是叫做卫沉,身手真是很俊,能?一箭射落海棠花。也不?知你与他比起来,谁准头更好。”

谢玄奚轻笑一声:“自然是我更好。”他说着就又要挽弓向她证明,卫沉能?射落春日里的海棠花,他也能?射落秋夜里的桂花。

崔宝音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连忙安抚道:“是是是,我也觉得自然是你更好。”

这黑灯瞎火的,射不?中什?么倒也没事,就怕射着了人,那算谁的?

谢玄奚却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些敷衍的意味,抿着唇道:“你不?信?”

“我当然信。”崔宝音说得斩钉截铁,“我怎么会不?信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看?射箭,我想……”她转过?头,看?见河岸边有?货郎摊贩叫卖吃食,她顿时?道,“我想吃东西!我饿了嘛,你饿没有??”

谢玄奚不?饿。

他有?过?午不?食的习惯,只有?时?候处理事务熬到太晚,才会吩咐厨下煮一碗素馄饨。

只是这时?,他看?了一眼崔宝音,语气温和:“饿了。”

崔宝音见射箭这一茬总算是过?去?了,当即大喜,吩咐船家靠岸,她要去?吃东西。

重阳既近,年?市也就不?远了。从这时?候起,昼短夜长,蚊虫亦尽,为了赶上除夕春节,百工都要夜作?,于是相应的,宵禁便也取消了,夜里常有?贩夫走卒,明灯荷担,沿街兜卖供工人们充饥的小食,又因?重阳的缘故,今夜多售重阳糕,也有?糖炒栗子,茶叶蛋,大包子馒头等。

谢玄奚牵着崔宝音到了岸上,便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又或是不?如让酒楼送几样菜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宝音走马观花地同?他逛完半条街,竟没找出一样想吃的,糖炒栗子她懒得剥壳,谢玄奚倒是能?剥,可他还得牵她呢,不?然这人挤人的,万一她被?挤丢了怎么办?包子馒头茶叶蛋又太噎人,不?配汤饮她吃不?下;也有?粽子,白?粽甜粽鲜肉粽,但空着肚子吃,她总觉得不?舒服……至于让酒楼送菜,也不?太行,京中酒楼里大多菜式都是浓油赤酱,要说清淡,那就是清汤寡水,一点油花星子也没有?……

她一路走一路想,看?到一样否一样,谢玄奚见她这么认真,心软得一塌糊涂,紧了紧牵着她的手。

崔宝音还在想着要吃什?么,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走到街巷尽头,总算见着一样想吃的,是鸡蛋羹。

热气腾腾的竹篾蒸笼里,一层放着几个海碗,碗里是嫩黄的鸡蛋羹,柔软平滑,光整得没有?一丝瑕疵。蒸笼旁的小桌上有?香油葱花,喜欢的尽可自己加到蛋羹里。

崔宝音挣脱了谢玄奚的手,往蒸笼前走去?:“我要一碗鸡蛋羹,”她转过?头,问谢玄奚,“你要不?要吃?”

谢玄奚走上前,重又牵起她的手,对摊主微微笑道:“要两碗。”

两人说罢,便去?一旁的矮方桌边坐下。

“你小时?候吃过?鸡蛋羹拌饭吗?”崔宝音好奇地转过?头问谢玄奚。

“没有?。”谢玄奚想了想,同?她道,“我自记事起便去?了军中,吃用都和将士一样,一日三餐,大多都吃炖肉炒菜,配汤饼馒头。”

正因?他娘担心他在军中吃得不?好,是以每旬他回府,他娘都吩咐府中下人变着法的做些精细吃食,算起来,他倒真不?曾吃过?鸡蛋羹。

崔宝音鼓起腮,“噢”了一声:“我小时?候挑食,府上做什?么都不?喜欢,后来我娘亲自下厨做了碗鸡蛋羹,只放些猪油和盐,旁的什?么都不?加,将米饭拌在里面?,我能?吃两碗。”她竖起手指。朝谢玄奚比了个“二”。

话正说着,两碗鸡蛋羹被?端上了桌。

秋夜轻寒,正适宜吃些暖脾胃的东西。崔宝音将手再度从谢玄奚手里抽了出来,捧着碗舀起了鸡蛋羹,吃完之后,又去?旁边要了两碗汤,汤里放了花椒八角干红椒,并几枚油豆腐,豆腐浸满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咸香的汤汁便爆出来。吃完豆腐再喝罢了汤,崔宝音额角已经有?了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