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这般淡然,实在大大超乎嘉和帝心中设想,让他皱起眉头不免好奇。
……是因为萧景珩的死亡,她此时心死不知自个和她说的何意么?
嘉和帝思及此处,眉头微蹙,试探性的再开口道。
“微儿,父皇此时与你说的不是儿女私情,是家国大事,是你弟弟舍身,百官请愿你为储君,你当真不怕么?”
听的此言,原本面容略带哀戚的沈知微忽一抬眸对上了嘉和帝。
嘉和帝甫一见的更是心惊。
那双眸子如同老僧入定,无悲无喜,两人聊的仿佛不是继位为储的事情,仿佛是寻常人家晚饭一样的话题。
在沈知微眼里没有惊恐、没有欣喜,反而是一种疲惫仿佛是做过千百次的事情。
……嘉和帝的确不知,沈知微前世早已临朝听政过十数年,这般再临,不过都是她来时路而已。
“有何恐惧?父皇贤明,留忠臣良将辅佐,此时北疆已然肃定,可保数十年安稳过去,只要守圣人之言,勿论是不是我,都能坐定江山,保大胤延绵。”
沈知微一番话语,以退为进,答的漂亮至极。
她先夸赞了嘉和帝鲜明,朝臣忠良,又暗示了边疆肃清,此时海晏河清,无内忧亦无外患,自己但听父皇安排,是不是自己一样毫无怨言。
原本心中还有犹豫的嘉和帝,听的这话,更加对沈知微安心。
此般言语,远胜自己那些皇子。
“既是如此,从长计议,微儿此番回宫也该随着朕看看东西了……”
嘉和帝没有明说,这话却是点明了会让沈知微随在身边学习东西,这话里话外,那些精明如老狐狸的朝臣们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们立刻齐刷刷的跪下,人人高呼。
“陛下圣明!”
一时将嘉和帝的尊容心吹到天上去了。
“父皇……”
就在这其乐融融,本该“父慈女孝”的场景里。
沈知微轻悠悠的话语,忽地飘出,这是她今天,不对,准确来说,这一路以来,第一次主动说话而已。
听的沈知微开口,一众朝臣,甚至沈昭临都侧脸过去,认真听着沈知微要说什么话语。
“……我想回京后,为他……为他守灵百日,茹素终生……”
“荒唐!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嘉和帝今儿个第二次破口而出“荒唐”言语。
看样子居然比他听的沈昭临让位的事情,还要着急。
这真不能怪嘉和帝,一个爱女心切的老父亲,听的这话立刻明白过来,沈知微是何意。
她、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为一个死去的萧景珩守灵百日,茹素终生,这、这不宣之天下,沈知微虽未过门,已然是他萧家门内之人,她要以未亡人的身份为萧景珩守灵???
这、这……
见的嘉和帝气的跳脚。*
沈知微却出奇的冷静,她淡淡开口道。
“他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得胜归来与我再议亲事,答不答应随我自己……
可这大笨……可他得胜了,还没回来,但这亲事我、我……愿……”
沈知微说道这里,好不容易收回的情绪,却再度哽噎。
她有些说不下去,这还是在朝堂、还是在天下万民眼前,她的骄傲不允许她流下一滴泪滴。
可,情难自己啊!
这般骄傲的人,却也……
“殿下!”
忽听的一老臣哭将从朝臣里扑了出来。
那是萧景珩的父亲萧老元帅,他顾不得体面一把抓紧沈知微的长裙掩面而泣。
他只有萧景珩一个儿子,萧景珩已逝,沈知微却愿以未亡人的身份为萧景珩守灵,此般真情,他感动不已,半晌后他才哆哆嗦嗦哭喊道。
“殿下原为犬子守灵,萧家感动五内,以后玄甲军但听殿下吩咐,刀山……呜呜呜……”
老元帅越哭越厉,差点晕倒,还好宫人机灵将他扶了出去。
否则,这接尘台上又要上演一场闹剧了。
是夜。
万籁俱寂。
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萧景珩的灵堂里。
沈知微身着素缟,手指慢慢顺着冰棺一点一点的抚了过去。
她屏退众人,整个灵堂只留了几盏灯火,待到连最后一个下人都走的听不见声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