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在此之前,他已然从冯钰的口中了解到了叶南晞的真实来历,许多细节他虽然不甚分明,但是大概意思他明白。

叶南晞来去随风,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可是即便如此,她既然已经成了亲,冯钰又待她一片诚心,她又怎能这般不负责任的说走就走?难道她对这里就没有丝毫的留恋?

很快,太医院院使杨殊被请到萧绰眼前。

今日在太医院当值的是杨殊,锦衣卫见了他,没多废话,立刻将他用软轿抬了过来。

所有礼节一应全免,萧绰急急的招呼道:“免礼免礼,你快来看看伴伴这是怎么回事?”

杨殊连忙上前搭脉。

萧绰紧盯着他的动作,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杨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穿。只见杨殊的面色从最初的从容平静,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萧绰很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杨殊迟疑着没有立刻答话。

萧绰见状,心中焦急更甚,厉声催促:“到底怎么样?你直说便是!”

杨殊直起身子,面对萧绰躬身一礼,语气沉重:“冯公公这是急火攻心,归根结底,是心症,心症不除,恐……”他顿了顿,有意放轻了声音:“恐危及性命。”

萧绰的心沉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怒意反了上来:“他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上又没有什么旧疾,何至于危及什么性命?”他抬手一指杨殊:“你到底会不会诊病?”

杨殊一掀袍角,跪倒在地,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陛下明鉴。人身如树,情志如风。风过猛则树折,情志过激则身损。是以,喜则气缓,怒则气上,忧则气结,思则气郁。冯公公心结难解,郁气凝结,已伤及五脏。”

萧绰闻言,神情中掠过一抹慌乱,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那……那怎么办?”

杨殊低头答道:“请容微臣替公公施针,先疏通经络,把高热退下去。”

萧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快,快施针!”

杨殊立刻动作,他转身面对了榻上的冯钰,打开医箱,取出银针,目标明确的对准穴位。三针下去,冯钰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十分用力,恨不能把肺一并咳出来。

萧绰听得揪心,忍不住走上前去瞧他,哪知刚在床榻前站定脚步,便见冯钰一口黑血从唇边涌出。萧绰顿时心头大惊,失声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淤血,吐出来是好事。”杨殊一

边解释,一边拿帕子替冯钰擦拭污血:“微臣得扶冯公公坐起来,以防污血呛入胸肺。”说完,伸手要去扶冯钰。

萧绰上前半步,抬手将杨殊的手挡开:“朕来。”他说着,用手臂拖住冯钰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将他从榻上扶起,然后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顺势倚靠在自己身上。

“朕要你想尽办法,治好他!”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杨殊,语气严厉的俨然是在下圣旨:“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旁的事全不用管,需要什么药只管去宫里取,不必来问朕。”

杨殊战战兢兢地颔首应声:“是,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这便回太医院抓药。”

萧绰一点头:“快去。”

杨殊离开后,冯钰的咳嗽也渐渐止住。

萧绰将他放回榻上。

冯钰平躺下来,眼皮掀开一道缝。虚弱而涣散的目光映入萧绰眼底。

萧绰凝视着他,不能确认他是否清醒,于是轻声开口唤道:“伴伴?”

冯钰嘴唇动了动,唇间发出细碎的声音。

萧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冯钰唇边,经过一番仔细地辨认,他意识到冯钰嘴里正念着叶南晞的名字。

何以至此啊。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有心想拿出上位者的姿态教训他几句,然而一见到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忍不住为他感到心疼。

遥想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自己对冯钰曾起过嫉妒心,也曾有恶念在心底冒头。但那只是一瞬间,并不持久。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冯钰,他是个有来处无归途的人,挨了一刀的身子,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宦官们为了一点名利蝇营狗苟,绞尽脑汁,为的无非是四个字及时行乐。

然而冯钰不一样,他成了亲,叶南晞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了他的未来。他见识过冯钰为了叶南晞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如今叶南晞没了,好比掐灭了他眼前的光。

见过光的人,光没了,黑暗就更暗了。

一口长气叹出肺腑,萧绰垂下头,顺势瞥见了冯钰扶在床板上那只手。

那是支握笔的手,骨节分明,清瘦修长。然而因为与人打架的关系,骨节上印有明显的擦伤。他皮肤白,越发凸显出那擦伤殷红刺目。

萧绰避开伤处,将手掌盖上去,手指并拢紧紧攥了一把,攥出了满心的担忧与无奈。

十多年的情谊了,虽然名分上是主仆,但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们更像是肝胆相照的挚友,同喜同悲,互相依靠。风雨同舟地走到今日,萧绰深知自己离不开他,大燕的江山更离不开他。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有事。可如今他的挚友躺在这里了,萧绰心里不再去想别的,只告诉自己要救他。

救自然是要救的,可是具体该怎么救?

萧绰看着地砖暗暗思索,末了没思索出结果,反倒是装了满心的乱麻。就在他最烦闷的时候,锦衣卫进来传报,说忠勇侯郎铣入宫觐见,如今正跪在乾元殿外,为的是今日他家世子被冯钰打了的事。

萧绰一瞪眼睛,刚想扯开嗓子怒斥几句,忽然意识到冯钰的存在,转而压低声音道:“他家世子好歹毒的一张嘴,冯伴是朕的人,哪里容得他这般轻易冒犯?朕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的麻烦,他倒是敢先来寻朕的不痛快?今日这个短朕还就护定了。去,立刻去宫里传话,让他父子二人在府中静思己过,等朕过两天腾出手了,再去收拾他们。”

锦衣卫领了命令,转身刚要离开,又听萧绰再次开口。

“等等。”萧绰看着对方的眼睛:“顺便也传话给皇后,朕今夜不回宫了,让她照顾好自己。”

锦衣卫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很快,杨殊那边将汤药端了进来。

汤药喂下去,冯钰的烧很快退下去,但意识仍然不大清醒。萧绰就这么静静的守在他身边。及至到了入夜时分,冯钰才悠悠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