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清净的山头比离开时多了不少屋舍,稍显离群索居的一座,一看就是长昀的手笔,围着花树,和无尽海底的几乎一模一样。
阿韶目光扫过那些屋阁,挠挠头,鬼使神差地凑过来问了句:“神君住哪?”
长昀闻言抬了抬眼帘,情绪有些难以言喻的紧绷。
神羲便随手指了下那座相对偏僻的屋子,清冷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可长昀心中却不由安定许多,尽管她前不久才说过只喜欢他一个。
他总是会害怕。
热情的小妖们扛着东西就要送过去,被长昀拦下,他不喜欢别人进出那座屋子,便自己搬了起来,进门时回了下头,看见神羲已向热闹的另一处走去。
石阶两边灿亮的烛光明明灭灭铺陈在她精致的衣裙上,像一朵流动的云霞,越飘越远。
长昀眉目微凝,飞快地安置好一切后,几乎是在神羲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的同时,回到了她身边。
抬头看见不远处一身端方白袍的煜尧脚步一顿,定定地朝这边望来,眼神几经变换。
神羲没有片刻迟疑地提步向前走去,擦肩而过时听见煜尧不太赞同地问:“你将他也带过来?”
这种显而易见的废话问题,神羲懒得回应,她情绪算不上很好,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在烧得正旺的盆炉前。
背后是冠幅广阔的大榕树,清亮的月辉从繁茂枝叶中铺洒下来,坠落的光柱交替着存在,神羲却坐在一片阴影里,脸上映着一层浅淡的光,眼睫半垂时,显得疏离又冷淡。
盆炉烧的不知是什么木头,火焰不大,靠近也不觉得灼热,反而有一股温润的灵气在悬垂的指尖上来回缠绕,神羲被安抚得平静下来,散漫地掀了掀眼,看着靠近的人。
长昀半蹲在她面前,半片火光幽幽铺来,将他眉眼间的郁色照得分明。
“别不开心,阿羲。”
长昀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轻声哄道。
神羲并不觉得自己有表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也犯不着为一些没根没据的东西不开心,但又确实心绪不佳。
她本是懒散地靠着椅背,此刻却微微前倾,伸手将他肩上的头发往后拂去,视线划过那张近在咫尺、线条清晰的侧脸时,很慢地说了句:“我会杀了它。”
她像是突然洞悉了自己不开心的缘由,见不得那种东西控制他,抹杀他的存在,即便只有一丁点的可能,都足以让她不喜。
那个“它”是谁,长昀再清楚不过,他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指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允诺:“我和你一起。”
如此,神羲那颗浮躁的心才算真正地熨帖下来,垂落双眸中的寒霜也终于敛去,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向树影之外一圈脸色各异的人。
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看什么看?没见过谈情说爱?”
风俞满脸不耐地落了地,先替神羲毫不客气地数落了一遍,他周身火气缭绕,银蓝色长发都被火熏了个半黑,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夜幕之中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龙吟。
“谁家谈情说爱是约好一起去杀人的啊?”天鹿悄声嘀咕完,又被天上盘旋的赤龙吸引了注意力,他瞬间一懵,“这不是火神身边的蠢龙么?”
同样刚刚才到的炎阳纳闷地问了句:“什么?”
天音也好奇地曲肘撞了撞天鹿。
“古渊赤龙啊,凶得不行,向来都是跟着火神的。”天鹿眯着眼望了望天,瞥到炎阳后才又添了句,“噢!我说的是上一任火神。”
现在好像变了,整日为非作歹的蠢龙看来是被风神打服了,天鹿稀奇地盯着风俞。
炎阳顿时满脸复杂地走过去,有一种自己东西又被风俞抢了的不爽感,将自己带过来的人都丢在了一边。
风俞才没空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在里世界跟赤龙打得浑身神力都快烧起来了,额角和眼眶现在都还在抽痛,只抬了抬眼凉飕飕地说:“再不下来,我就把你头剁了。”
赤龙大不满意地嚎了一嗓子后,还是灰溜溜地落了下来,敢怒不敢言地伏在地上,喷吐的鼻息之间全是噼噼啪啪的火星子。
看得炎阳心痒难耐。
天音、天鹿、阿韶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风俞拖了把椅子坐到神羲身边,歪着头有气无力地对她说:“虽然这天黑得早了些,但我还是让它安安分分地趴在你脚边了。”
长昀已经站到了神羲身后,阿韶和他一起站着。
“你既驯服了它,它以后便会跟着你。”
神羲原本是不太在意的,但瞥见炎阳快要急眼的模样,又转过头,耐着性子和他解释:“赤龙这数万年都在妖界,风俞也不算抢你的。”
说起来,还是炎阳把妖界丢给风俞管的。
但这话显然没用,神羲立刻想起了十万年前两个少年争来打去的痛苦记忆。
她有些头疼地摁了摁额心,对炎阳说:“等哪日你修为高过风俞了,再试试去收服赤龙。”
炎阳更生气了:“我现在难道赢不过他?!”
风俞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视线扫过不远处站着的人影时,皱了皱眉,冷声问道:“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天音和天鹿拖着椅子在盆炉旁装瞎。
煜尧视而不见,想坐在神羲身边时,被长昀横了一眼,但他还是坐下了。
凶戾之气霎时毫不遮掩地流泻而出,神羲感知到后,轻轻拍了拍长昀搭在自己椅背上的手,而一道模糊的身影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神色一怔,纷纷起身。
神羲没动,抬手勾了把椅子放到自己身边,恰到好处地隔开了煜尧。
“你怎么也来了?”
神羲侧过头,看着太初,离神界越是遥远,他的身形就越发淡薄,她是不赞成他参与进来的。
太初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也拒绝了她想要帮他蕴养神魂的意思:“无妨,神力支撑不住时,我自己会回去的。”
“就是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