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羲哭笑不得地将人从自己背后拎了出来，连避风罩都没帮她设，看她自己不情不愿地抬了抬手，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无奈：“你都已管了五万年的人间，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躲在我后面？”

“是谁说的，天塌下来还有你们几个担着，这才不过百年，就不认了？”

“担，担，我担！”

迎面扫来的寒意让天音缩了缩脖子，她抬手遮着自己的右眼，好奇地睁着左眼看打趣她的神羲，问道：“这是人间的里世界吗？”

“我想起风俞先前跟我提了提，说你从仙界的里世界出来后，定会去人间的里世界，他推算了一下大约在崇吾山的方位。”

此地一片白净，不知积压了多少年的雪覆盖在绵延的山脉之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绿意。

崇吾山高处的轮廓倒是没怎么变，低处已被雪压成了一片平原，放眼望去，空旷辽阔，无边无际。

天光刺得人眼睛疼，天音适应了这样的明亮之后，才放下手，跟着神羲向前走去。

地上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能看出积雪厚实，她接着说道：“但风俞猜不到你来里世界做什么，对了羲神，什么是里世界啊？”

神羲平淡地扫视着这片天地，闻言，缓慢地回答道：“是一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表里相依，你可以理解为它是此界的基础，根本，或是初始。”

天音愣了一下，乌色的眼眸转了转，似想到了什么：“是......和厄有关吗？”

风俞猜不到，是因为他那时并不知道厄的存在，天音这么想着。

“是。”

神羲微微颔首，停下脚步，卷着寒意的风从她脸侧拂过，带来几分熟悉的气息，她垂落的眼眸顿了顿，双手在身前合拢的动作却并不犹豫。

转瞬间，天空之中便再次出现一轮巨大的漩涡，和那时在仙界一样。

“这是锚，是我用来巩固各界，抵御厄的吞噬的。”没等天音问，神羲便自然地解释起来。

头顶罡风猛烈呼号，令人心惊，天音被她周身流泻出的肃杀之意逼得退了两步，懵懂地眨了眨眼，不安地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羲神难道只是带她进来看看吗？

天音觉得自己与她相比实在是太弱小了。

“得劳烦你将后头那小东西捉过来。”

神羲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让天音纳闷地转过了身，便看到雪地里不知何时站了只通身雪白的鹿，一对漂亮的鹿角似冰凌一般晶莹剔透，黝黑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这怎么还有鹿？”

天音将臂弯上的长绫取了下来，打算用它去绑住那只鹿。

“那是天鹿，是上个生灵界毁灭之时，太初带出来的灵兽，一直沉眠在里世界中，如今醒了。”神羲没回头，慢条斯理地解释了一句，天音掌管人间，想来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还是灵兽，天音不由更谨慎了些，在天鹿可能逃跑的路线上设了几个陷阱。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神羲又忽然添了句：“小心些，它年纪比你还大。”

天音：“......”

那还小东西？那不得是我祖宗？

第74章

神力逐渐被锚抽走，让神羲有些昏昏欲睡，她循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头，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地里，天音正弯着腰，一声一声“祖宗”地唤着天鹿。

她不由笑了。

也行。

天鹿睥睨地看着一刻不停靠近自己的人，时快时慢地撂着蹄子，雪地上满是他俩的脚印，像是在故意溜人玩。

“祖宗，吃树叶吗？”

天音手上举着片大桑叶，讨好地晃悠着。

天鹿：“......”

狗都不吃。

新任水神看起来是个傻的，天鹿玩够了，高傲地踱到神羲身边，歪了下头，甩出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天音追了过来，松了口气，连忙对神羲说道：“我把它捉过来了！”

天鹿听到后只觉得气笑了，明明是它自己走过来的，它当即用鹿角顶了天音一下，觉得不满意，又将人一步步往高处顶去。

“哎哎，你干嘛！”

天音不敢对祖宗动手动脚，只能往后退着避开，一不留神便掉进了莫名出现的深坑里，她晕头转向地落了地，稳住身形后懵懵地望着头顶，只看到冰凌似的鹿角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反应，那坑口就突然消失了。

天音：“......”

缺德玩意。

坑底光线昏暗，只有一条狭长崎岖的裂隙，像在冰山中崩开了道口子，裂隙两边，冻了上万年的玄冰散发着幽幽寒气朝人扑来，身在其中也望不到尽头。

天音搓了搓手臂，抬起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与好奇，前行的脚步却下意识放轻，仿佛有生灵沉眠时微弱的吐息落在她耳畔。

她缓慢又认真地挪动着视线，并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在人间初始之地，模糊厚重的冰层冻结了漫长的时间，封存着在此等候已久的万千生灵。当一个个本该鲜活的存在沉寂地出现在面前时，当一声声真切的呼唤若有似无地响起在脑海时，天音愣了很久，久到寒气侵身才恍然回神，攥着长绫的指尖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神羲慢悠悠地走到天音消失的地方，身旁跟着天鹿。

“我将你们最喜欢的水神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