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神魂引入雪参,甘受烈火焚烧之苦,才能在关键时刻激发药性。
阿韶神色复杂地看了煜尧一眼,凑到岁穗耳边,将炼制灵华丹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她听。
在这期间,煜尧捏着瓷瓶的手就没放下来过,阿韶余光瞥见他正一脸期冀地看着岁穗,若她没看错,那眼中还有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
实在诡异,是她看错了吧?
岁穗本就不想收,听了阿韶简明扼要的解释之后,便更觉得这灵华丹实在烫手,若是收下,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事接踵而来。
眼看着煜尧将瓷瓶又往前递了递,岁穗侧身,后退了一步,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此物贵重,还请仙君收回。”
“不贵重!”
见她拒绝,煜尧面带急切,连忙上前一步,却被阿韶挡了挡,于是他只好讪讪地停在半道,望着岁穗的目光仍旧灼热。
须臾,他像是想起什么,挥了挥手,殿门前又落下几口沉重的檀木箱子,里头装的竟都是一些珠宝首饰,华服霓裳,像极了要讨女孩子欢心的模样。
阿韶已明白过来,这人是铁了心要纠缠到底了,当即脸色一变:“煜尧仙君这是何意?”
煜尧却没搭理她,软着声对岁穗说道:“我知你在神界寂寞,许会思乡,这些都是大邺皇城时兴的样式。”
“你看看,可还喜欢?若是不够”
“煜尧。”这话越说越没完,越说越离谱,岁穗皱着眉打断了他,冷淡的眼神毫不留恋地划过那几口价值连城的箱子,心中只觉得无比荒唐和可笑。
她是当真看不透这人。
与皇姐两情相悦的是他,三番五次向父皇提请退婚的也是他,后来大张旗鼓求娶皇姐的还是他。
他们本就素昧平生,所以这桩桩件件,她都可以不在意。
倘若那时,她空闲一点,婚只会退得更快、更干脆。
可还是不能如他所愿。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呢?
过往回忆似雪花一般纷至沓来,岁穗仔细梳理了一遍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却依然不能猜出他的意图。
只记得原本的他,似乎十分厌恶自己,将那段婚约视为人生中的污点,可不知何时,却像是转了性一般。
岁穗想了想,觉得想不通,便也懒得再想下去了。
最后,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光影交错中,有匪夷所思的煜尧,花容失色的素辉,以及远处宫门前,泣涕涟涟、年迈体弱的父皇与母后。
那是上元夜。
处处张灯结彩、歌舞腾欢,瑞雪兆丰年,本该是很好的一夜。
风沙停了一瞬,缛彩繁光碎成虚影,无边的孤寂与幽暗向四面蔓延开来。
岁穗抬着眼,认真地看向煜尧,再开口时,一字一句皆带着冷肃:“我与你的婚约早已不作数了。”
“不论在人间,还是在仙界,你都是素辉的未婚夫婿。”
茶墨色的眼眸如星辰般晶莹剔透,此刻却浸没在浓重的夜色里,一层层透出来的皆是清冷与凉薄,像是要刻意划清界线一般。
煜尧脸色苍白,他抿了抿唇,辩驳的话临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站不住脚,毫无缘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幼年引气入体时,他短暂地想起了自己十万年前在神界的部分记忆,如浮光掠影,一幕幕都是他与月相伴的场景。
后来,他遇到了素辉。
不论是初次见面时的悸动,还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月的气息,都让他无比确信她就是月。
即使样貌有所改变,也依然温柔高贵,怜爱众生,心地善良,和十万年前别无二致。
他遇到她,便如获至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钟情于她,永远不会变。
他以为永远不会变。
直到那年退婚,岁穗平静地撕了婚书,本该如释重负的他,心头却没来由地涌上一种极难捱的情绪,既是心动,也是心痛,只一眼便熬得他肝肠寸断,又总是忍不住想接近些、再接近些。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是荒谬、且不应该存在的见异思迁。
煜尧目光下敛,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岁穗没有理会他的沉默,接着开口:“世人皆知避嫌的道理,你,可明白?”
话音落下,像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得再清楚些,免得后患无穷,便又冷着声添了句:“我不愿再见到你,以后也不必出现了。”
这几句话如一盆冷水,将人从里到外都浇了个遍,见岁穗转身要走,煜尧慌了神,竟越过阿韶,急急扣住了她的手腕。
“岁穗!我”
这人实在放肆,岁穗拧着眉,觉得方才的话都说给鬼听了。
可还没等她甩开手,一道银色灵光便自殿门内挥出,擦着她的衣袖,直直地打在煜尧扣着她的那只手上。
与此同时,阿韶也将岁穗护在了身后,冲着煜尧劈头盖脸地怒骂起来:“你这人怎的这般无耻下流不要脸?神君说了不愿见你,你倒好,还动起手来了?!”
骤然挥出的灵光似刀刃一般,又狠又快,若不是煜尧及时抽手,怕是手掌都要被截断。
可即便这样,他手上也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在自身仙力的催动下缓缓愈合。
天底下已没几个人能如此伤他,煜尧抬起头,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却在见到自殿门后快步走出的那道玄色人影时,瞳孔猛地震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