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小小的院子里,顾秋月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收拾着屋子,脸上是连日来最明媚舒展的笑容,窗台上的搪瓷缸里插着几支新摘的野花,映着灯光,生机勃勃。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来,谢时屿推门而入,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冷厉,但在看到妻子灯光下柔和喜悦的侧脸时,那冷硬瞬间如冰雪消融。
“这么高兴?”他脱了军装外套,随手挂起,走到她身后,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捡到钱了?”
顾秋月笑着在他怀里转过身,眼睛亮得惊人,献宝似的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信纸举到他眼前:“看!唐爷爷的信,哥哥!哥哥有消息了,原来他不是失踪,是去执行任务了,如今任务完成,他也很快能归队了。”巨大的喜悦让她声音都带着雀跃的轻颤。
谢时屿眼中的笑意瞬间扩大,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真挚的波纹:“真的?!太好了,秋月!”他收紧手臂,用力地抱了抱她,分享着这份迟来的、巨大的慰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妻子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乐,连日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缓下来。
喜悦的激流稍稍平复,顾秋月依恋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就在这时,谢时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轻轻拂过她的耳畔:“秋月……唐老的信里,有没有说,秋寒有没有托他带什么……特别的话给我?”
特别的话?给他?
顾秋月心头那因狂喜而沸腾的浪潮,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名为疑惑的涟漪,她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中映着灯光,也映着他深邃难辨的神情,轻声问:“唐爷爷只说哥哥平安,不日归队,特别的话?时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时屿环着她的手臂似乎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弧度,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更温柔地将她按回怀里,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平安回来就好。”
窗外月色如水,温柔地漫过窗棂,顾秋月靠在丈夫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满心满眼仍是哥哥即将归来的巨大喜悦,然而谢时屿那句突兀而意味深长的询问,却让她疑虑重重。
哥哥的任务……和时屿,会有什么关联?那未曾言明的“特别的话”,又藏着怎样的过往?
日子在顾秋月的期盼中过去,这些天,她几乎天天往收发室跑,看看有没有她的信或电报之类的,如果杏哥哥要来看她的话应该先给她来封信或者电报之类的吧。
这天,谢时屿回家就看见顾秋月捏着一张纸在那儿傻乐。
“怎么了?”谢时屿大步走过去。
“是哥哥,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顾秋月把手里的电报递到谢时屿面前。
清晨阳光洒满小院,顾秋月对镜梳妆,难掩紧张与期待,电报上说,哥哥今天上午就能到。
“别紧张,”谢时屿沉稳的声音传来,他已整理好军装大手覆上她微凉的手,“大哥看到你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顾秋月深吸一口气:“嗯。”
谢时屿跟师长找了报告借车去火车站接顾秋寒,两人在炎车站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大步走出。崭新的西北军区军装衬出他肩宽腿长,步伐利落,风霜刻深了棱角的脸型与顾秋月有三四分相似,但那双明亮的杏眼却与顾秋月的如出一辙。
“秋寒!”谢时屿扬手招呼。
顾秋寒看过来眼里漾出笑意,快步朝谢时屿走来,但当他到了近前,脚步猛的一顿,手上的行李落在地上,一双杏眼一错不错地盯着顾秋月看,好半天才道:“月月?!”
“哥……哥哥……”顾秋月的声音颤抖着破喉而出,她没有见过顾秋寒,但所有的情绪都是那么自然,仿佛这个人本来就是她哥哥。
“月月!”顾秋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无尽后怕。他粗糙的手指笨拙又轻柔地擦拭着妹妹脸上汹涌的泪水,一遍遍低喃,如同最郑重的承诺:“哥回来了……哥回来了,不哭了,啊?”
第38章爸妈平反
谢时屿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提起顾秋寒落在地上的行李,他高大的身影无形地隔开了周遭好奇或善意的视线,为这劫后重逢的兄妹圈出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
直到顾秋月的啜泣声渐渐低缓,他才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温和,驱散了弥漫的悲伤:“大哥,一路辛苦,车在外面,我们先回家。”
车内,顾秋月依偎在哥哥身边,情绪稍稍平复,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底却已漾起失而复得的真切喜悦,她忍不住轻声问起顾秋寒这些年的点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
顾秋寒耐心地应着,目光却如探照灯般,锐利地扫过驾驶座上谢时屿挺直的背影,带着兄长天然的保护欲和审视。
“月月,”顾秋寒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平稳,目光却依旧锁着后视镜里谢时屿的侧脸,“在这儿住得还习惯?谢副团待你如何?”
顾秋月立刻点头,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依赖,瞬间点亮了她的眉眼:“哥,时屿他很好,特别照顾我。”她下意识地补充,像急于向最亲的人证明自己的选择。
谢时屿握着方向盘的手纹丝未动,沉稳的声音通过后视镜传来:“大哥放心,秋月很好,家里一切都好。”他没有过多溢美之词,只陈述事实,却自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秋寒从喉间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在谢时屿沉稳的背影和妹妹信赖的笑容间逡巡片刻,车内一时只剩下引擎的低鸣,那份兄长的审视压力悄然弥漫。
小院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顾秋寒的目光像最精准的探针,无声地扫过这个小家的每一个角落:窗台上沐浴着阳光的野花,生机勃勃;收拾得纤尘不染的桌椅地面;妹妹脸上那自然流露的安心与自在,并非强装的笑颜……这一切,都让顾秋寒紧绷的心弦和挑剔的目光,不易察觉地放松了几分。
谢时屿利落地将行李安置好,转身便走向厨房,动作熟稔地洗杯倒水,甚至准确地从碗柜第二层拿出了顾秋月平日最喜欢的那个印着红梅的搪瓷杯,他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对妹妹生活习惯的了然于心,都无声地落入顾秋寒眼中。
趁着顾秋月去厨房洗水果的短暂间隙,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实,顾秋寒高大的身躯转向谢时屿,脸上温和的神色褪去,只剩下军人特有的锐利和兄长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谢副团,”顾秋寒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月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这些年,我不在她身边,多谢你护她周全。”他微微一顿,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如刀,“听说前一阵你受伤休养,全靠我妹妹照顾?我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只是事关月月,我不得不多一句嘴,若是你觉得她的身份影响到你的晋升,请放她自由。”
谢时屿站姿笔挺如松,迎着顾秋寒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的眼神坦荡而坚定,声音沉稳有力,如同磐石落地:“大哥放心,月月的身份背影在我们初见时我已经知道,而且男人晋升之路是靠自己得来的,跟女人无关。
再说这次我从营长升到副团,也是在跟月月结婚后,若组织上真觉得月月的背影有什么问题,这次晋升就没我的份了,甚至连当初的结婚报告都不会通过,所以这一点大哥尽可以放心。”
顾秋寒紧盯着谢时屿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犹豫或闪烁,坚定地仿佛在宣誓入党。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顾秋寒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恰在此时,顾秋月端着洗净的水果回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顾秋寒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转向妹妹时,脸上骤然绽放出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激动笑容,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月,我来你们这儿之前先去看过爸妈……”
“哥哥……”顾秋月吓了一跳,这便宜哥哥就是这么堂而皇之地去看下放人员的么,怎么这么莽?想当初她去看二老的时候,还遮遮掩掩的呢!
顾秋寒看穿了顾秋月的心思,笑道:“你们怕还不知道吧,我从唐爷爷口中得知,上面已经下发平反爸妈的红头文件,用不了多久,他们二老就能回京复职了,并且还可以恢复以前的所有待遇。”
巨大的惊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顾秋月,她手中的水果盘几乎脱手,猛地捂住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纯粹的、足以淹没一切的狂喜。
“真的?哥!真的吗?爸!妈!”她语无伦次,扑过去紧紧抱住顾秋寒,又转身投入谢时屿早已张开的怀抱,“太好了!时屿!太好了!爸妈要回来了!”
谢时屿用力地回抱着妻子,感受着她因狂喜而颤抖的身体,眼中也盈满了由衷的欣慰和激动。
顾秋寒看着妹妹在谢时屿怀中喜极而泣的幸福模样,看着谢时屿眼中那毫无保留的喜悦与支持,那份兄长的审视终于如同春日的坚冰,彻底消融。他走到谢时屿面前,伸出宽厚有力的大手,眼神郑重无比:“时屿,月月交给你,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