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子,你要是有空就坐会,我来家属院时间也不短了,但说起来惭愧,刚开始也没出去走走,后来我家时屿受伤了,又养了那么长时间,就更没时间跟大伙儿深入了解,也就刚来时你跟陈嫂子我还熟悉些,要不你再多跟我说说咱家属院的事呗?”
张嫂子本就是个爽利人,再在顾秋月的有意引导下,噼哩啪啦地就把家属院里的这些家属吐了个干净,谁谁谁家的嫂子最能道人是非,谁谁谁家老娘跟着儿子儿媳一起住,三天两头吵架,妇女主任来了多少次都劝不好……
正说着呢院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人还不少。
顾秋月和张嫂子刚抬头,就见院门被推开,一群妇人直接走了进来,“哟,咱们还说早点上门呢,没想到有人赶人咱们前头了。”
“可不是,人家啊这是‘近啥台啥月’,仗着自己住得近,指不定啥时候就到了呢!”
张嫂子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站起来道:“李彩风、王招娣,你们俩搁这儿阴阳怪气谁呢,没错,我就是仗着自己住得离秋月妹子家近,咋的,气死你们,谁让你们当初打破头也要选在楼房里住的。
还有啊王招娣,那成语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大字不识几个就别人家掉书袋,免得被人笑掉大牙。”
那叫王招娣的军嫂被臊得脸通红,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别光说我,你不也大字不识几个,咱俩谁也别说谁,再说像咱这种乡下人,哪里读得起书。”
“嗯,我是不识字,但我至少不会不懂装懂地掉书袋,好好说话没人笑话你。”
张嫂子的话刚落,顾秋月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张嫂子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怪不得能跟小姑子吵得起来,据说她小姑子是初中毕业生。
但这种性格她喜欢。
第24章 给我一个理由
顾秋月喜欢了别人不爽了,尤其是那个王招娣,狠狠剐了顾秋月一眼,“你笑什么?仗着自己是城里人也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咱国家领导人都是农村出来的,咋的,你比领导人还厉害!亏你还是下乡当过知青的人,咋这么没觉悟!”
顾秋月气笑:“这位嫂子给人扣帽子倒挺熟练的,是不是做惯了这种事啊,你满天下去问一问,我在自己家里笑一笑犯了哪条法了?也太霸道了!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家不欢迎你。”
王招娣被顾秋月气得指着她就想开骂,被身旁的军嫂一把拉住,“别生气,咱们还有正事呢。”
顾秋月脸色也不好看,她讨厌这种不请自入的人,没有一点边界感。
有人也注意到顾秋月脸色不太好,拐了下王招娣两人,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妇人们都看向顾秋月,她们其实也没见过顾秋月几次,只知道她很年轻很漂亮,还是个下乡知青,但这次的交锋告诉她们,这个小媳妇虽然年轻,却不是她们以为的脸皮薄的新媳妇。
“各位嫂子,请问你们有什么‘正事’?”顾秋月客气又冷淡地问,故意在“正事”两个字上回重了语调。
王招娣还想说话,被拉着她的军嫂阻止,她自己开口道:“瞧你说的,我们这不是听说谢营长升职了,想着大家者是军属,上门恭贺一番。”
“哦。”顾秋月淡淡应了一声,“那就多谢嫂子们的心意了。”
“那什么。”另一个军嫂又扭捏着接话,“谢副团家的,你知不知道师部给了我们团家属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啊?”
这话一出,顾秋月能感觉到所有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原来她们是为这事而来,可据她看年代文的经验,随军家属一般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她们要这个名额有什么用?
但很快她就知道,她们要这个名额干什么了,谁家还没有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里面总有一个是读过书的,有些军属是家里条件好,自己本身就读过书,就更想争取这个名额了。
“谢副团长家的,听说你是知青,这名额非你莫属!” 一位嫂子热络道。
“那是自然,谢副团长刚升职,推荐自家人也合情合理嘛。” 王招娣又开始了她的阴阳怪气。
“咱团的家属里里又不止谢副团家的一人是高中生。” 李彩凤也不服气地说,“真当丈夫升职了,啥好处就都要点。”
“……”
顾秋月始终面带笑意,但眸底却全是冷意,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接招,只跟她们东拉西扯。
军嫂们问不出个所以然后,也就散了。
只是次日她到家属大院旁的邮政所去寄翻译好的稿件,回来时,就听见在墙根底下边晒太阳边做针线的军嫂正议论得起劲:
“……名额就一个,狼多肉少,有些人啊,仗着男人刚升官,就觉得稳了?哼,也得看有没有真材实料,真以为上过几年学就能上大学了,别到时候丢咱整个家属院的脸!”是个王招娣的声音。
另一陌生声音附和:“可不!谢副团前途正好,别为这事儿落个‘任人唯亲’……”
顾秋月脚步未停,神色平静从她们身前走过,议论骤停,数道审视又尴尬的目光投来。她恍若未觉地往自家走。
王招娣终究没憋住,阴阳怪气道:“哟,谢副团家的,回来啦?正说你呢,这名额,你肯定要去争吧?多好的机会。”
顾秋月停步转身,目光清亮迎向王招娣,脸上绽出恰到好处的、略带羞涩与依恋的笑:“王嫂子,多谢大伙儿关心,不过,这名额……我没打算争。”
众人愕然瞪眼。
“啊?为啥?”王招娣失声,满脸难以置信。
顾秋月微垂眼睫,语气温柔,满是对丈夫的依恋:“时屿工作忙,身子骨才将养好,我……不想离他太远,去念大学,少说分开好几年,我放心不下,如今这样,挺好。” 理由冠冕堂皇,充满“贤惠军嫂”的人情味,更是对谢时屿深情的背书,足以堵悠悠众口。
说完,她包着刚拿回来的牛皮纸袋,在惊愕、不解甚至隐含“暴殄天物”的目光中,从容离去。
“不想分居?”王招娣盯着她背影,撇嘴嘀咕,音量刚好让在场人都听清,“说得真好听,指不定是怕以后到大学露馅,又或者……哼,怕她一走,回头人家谢副团就不要她了呢!
人谢副团家境那么好,才二十五岁就升到副团,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中意他的姑娘可多着呢。”
顾秋月没有理会,反正她和他只是表面夫妻,他应该不会干涉太多,而且她这也是给他积攒好名声,免得有人拿这事来攻讦他。
傍晚,谢时屿踏着残阳归来,脸色微沉,显然风言风语已入耳。
院中,顾秋月正就着天光,将最后一株菜苗埋入土里,这都是跟张嫂子学到的,这批冬菜再不种,就过时了。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身影遮住光线,顾秋月抬头浅笑:“回了?饭还是食堂打的,不过现在没有小灶了。”
谢时屿目光锁住她,带着审视与浓重的不解,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家属院那名额……你跟人说,不想争?因为……不想跟我分居?”
顾秋月起身拍拍身上的浮土,坦然迎视:“嗯。”
“为什么?”谢时屿剑眉紧锁,眼底翻腾困惑与愠怒,“顾秋月,给我真正的理由!” 声音低沉锐利,“你明知这机会多珍贵,你明明有能力,什么分居……我们的婚姻……你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