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月怔在当场,手中药瓶几乎握不住,惊愕地看着他不同寻常的举动。

“谢营长!谢营长!” 一个年轻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追进院子,对着房门急喊:“程团让您拿了文件立刻去作战室,紧急任务部署,就等您了,半小时后出发。”

紧急任务?半小时后出发?

谢时屿抓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冲出房门,脸色比晨起时更加难看,额角汗珠在冷空气里闪着光,他对通讯员沉声道:“知道了!马上到!” 说罢就要往外冲。

顾秋月浑身剧震,手中的药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深棕色的小瓶子在地面滚了两圈,停在谢时屿和通讯员脚边,瓶身上“曲马多片”几个字,在清冷的晨光中,刺眼无比。

时间仿佛凝固。

通讯员看着地上的药瓶,又看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顾秋月,最后目光惊疑地投向骤然停步、身体僵硬如石的谢时屿。

谢时屿死死盯着地上那暴露的药瓶,下颌线绷得几乎要碎裂,按在左肋的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现在的身体……还能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巨大的恐慌如冰水灭顶,瞬间攫住顾秋月,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一个念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炸开:

必须阻止他!

第17章 交付

第17章

“谢时屿!你不能去!”顾秋月猛地回神,心口像被无形的手揪紧,不顾一切冲上前抓住他紧攥文件袋的手臂,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扯出来:“你这伤会没命的,杨医生说了,旧伤复发随时可能内出血!你听见没有?谢时屿!”

谢时屿身体一震,倏然转头,凌厉目光钉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滚着狼狈与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眼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难堪。

他猛地甩开她,牵扯伤处,闷哼一声,冷汗滚落,“顾秋月!这是军令!让开!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从战场上淬炼出来的不容置疑。

“营长,嫂子她是担心……”一旁的通迅员小王急得直搓手,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谢时屿不再看顾秋月一眼,强忍着肋间的剧痛,弯腰抄起地上的药瓶塞进裤袋,攥紧文件袋,指节发白。“执行命令!走!”他挺直脊梁冲出院门,那背影看上去依旧那么高大挺拨,可是在顾秋月的眼中,却透着一丝虚浮踉跄。

院门“哐当”合拢,顾秋月背靠门框滑坐在地,眼泪汹涌而出,手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僵硬触感和药瓶的冰凉,巨大的无力与恐慌将她淹没。

时间漫长,顾秋月失魂落魄地在院中游走。

“秋月妹子?”张嫂子推门进来,握住她冰凉的手,“谢营长出任务了?担心了?”

顾秋月喉头哽咽,艰难地点点头,眼圈瞬间又红了。

“唉,我懂,咱当军嫂的,哪个不是这么一天天熬过来的?”张嫂子拉着她在小凳子上坐下,又扬声叫来斜对门的陈翠芬,“男人穿上那身军装,命就不是自己个儿的了,揪心?太正常了,可是咱得挺住。”

“妹子,别怕!谢营长本事大着呢,指定平安回来!”陈嫂子温婉的声音很能安定人心,她挨着顾秋月坐下,“谢营长是谁?那是咱全师出了名的兵王,枪法准,体能好,脑子活,本事大着呢!指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就是!上次边境多险啊,最后不都囫囵回来了?咱在家把心搁肚子里,守好家就是支持!”张嫂子用力拍她的手。

军嫂们的话语带来暖意,但顾秋月心底那份沉重的恐惧丝毫未减,目光总飘向院门。

几天后,消息传来:任务成功!谢营长立大功!但噩耗紧随:为掩护战友,他被爆炸波及,重伤送医!

轰!顾秋月眼前一黑,清醒过来竟还有点庆幸,这回他总跑不掉了。

军区院的急救室外灯光惨白,顾秋月靠着墙发抖。

通讯员小王低声道:“……营长把二虎扑开,自己被气浪掀飞……”

急救室门开,医生神情严肃:“命保住了,万幸,但新伤是左侧三根肋骨骨裂,中度脑震荡,更严重的是,左侧肋下旧伤被爆炸严重撕裂、错位,形成血肿,必须立刻手术!”

手术灯再亮,顾秋月疲惫等待。

谢时屿被推出时,还在麻醉中,脸色灰败,缠满绷带,连着仪器,顾秋月的心被狠狠揉搓。

转到病房,顾秋月寸步不离地守着,天色由白转黑又泛白。

终于,谢时屿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目光聚焦在床边伏着的、眼下青黑的顾秋月身上。

顾秋月惊醒抬头,四目相对。

谢时屿眼神疲惫虚弱,深处翻涌着复杂情绪,尘埃落定、无力,还有狼狈的歉疚,他嘴唇微动,只发出气音。

顾秋月看着他身上的绷带和仪器,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紧紧握住了他那只没有打点滴、冰凉的手。

主治医生和卫生所的杨医生一起进来,杨医生仔细查看后,毫不客气敲了敲床沿:

“谢营长,你这简直是胡闹!新伤叠旧伤的,真当自己刀枪不入啊?你这旧伤根子就是当年爆炸震的,骨头茬子就没长好,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手术有多凶险?”

他扫了顾秋月一眼,“都娶媳妇了还这么不要命,是想让你媳妇刚结婚就守寡?”他冷哼,“必须绝对卧床静养一个月配合治疗,一步不许动,这是死命令,养不好,我就打报告让你脱军装回家!”

谢时屿迎视老军医严厉的目光,又看向旁边紧握他手、眼神坚决的顾秋月,他喉结滚动,最终疲惫地、认命般闭上了眼。

顾秋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医生离开后,病房恢复安静,顾秋月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拂过他微蹙的眉头,“听见杨医生的话了?这次,你得听我的。”

谢时屿睫毛颤动,缓缓睁眼,目光深深看向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歉意、无奈、窘迫,还有一丝微弱的暖意。

“抽屉里……铁盒子……”他费力指向床头柜。

顾秋月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旧饼干盒,在谢时屿示意下打开,里面有几枚军功章,几颗子弹壳……和一本深蓝色塑料封皮的“活期储蓄存折”。

她翻开,户名:谢时屿,里面的数额相当可观。

“拿着。”他声音沙哑却郑重,“……家里开销……以后……你管。”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和信任。

顾秋月瞬间明白,这不仅是钱,是习惯掌控一切的他,将全部积蓄和最珍视的东西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