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顾秋月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公用电话亭,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转接几次后,听筒里传来谢时屿低沉而令人心安的声音。

“一切都好?”他问,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双双和华华嬉闹的声音。

“嗯,辅导班很好,老师们都很厉害。”顾秋月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孩子们呢?”

“吵着要妈妈。”谢时屿低笑一声,“双双把她得的小红花贴五斗柜上了,说谁都不准动,必须等妈妈回来看,华华学会了唱新儿歌,憋着劲要喝给你听。”

温暖和思念瞬间涨满了心间,顾秋月听着丈夫描述孩子们的琐事,感觉京城的距离也不再那么遥远。

她正要叮嘱他记得吃胃药,谢时屿却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悦:“秋月,我的通知下来了。”

“什么通知?”

“军校研究生班的录取通知。”他的声音沉稳,却透着光,“大概九月初报到,到时候,我带双双和华华一起去京城找你。”

巨大的惊喜攫住了顾秋月,她几乎要握不住话筒:“真的?!太好了!”这意味着,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有了明确的盼头,再不是遥远的等待。

她立刻说:“我这边考试一结束就回平城军区家属院,把工作和家里都安排好,对了,李婆婆的病也不能再拖,我跟爸妈商量了,到时接她一起到北京来治病。”

……

挂了电话,顾秋月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家庭的支撑是她前行最坚实的后盾,她回到父母的家中,更加专注地投入复习,然而,朱教授课上那句无意的话,总在她分析经济模型案例时悄悄浮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辅导班下得稍晚,顾秋月抱着书本走出来,夕阳给社科院的老建筑镀上一层暖金色。

她正低头想着一个难题,不经意抬眼,看见不远处树荫下,王伟师兄正和一个人低声交谈。

那人背对着她,身形高瘦,穿着少见的风衣,王伟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偶尔点头,忽然,那个风衣男人侧过身,似乎要离开,小半张脸在暮色中一闪而过。

顾秋月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那个侧脸的轮廓,那份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的记忆。

是他吗?那天晚上楼下争执的人?

她下意识地想走近些看清,王伟却已经注意到了她,脸上立刻挂起了熟悉的热情笑容,朝她挥手:“顾师妹!才下课啊?”

而那个风衣男人,则迅速压低帽檐,转身快步离开,很快消失在通往另一栋楼的小径尽头。

王伟走过来,语气自然:“碰见个朋友,聊了点事,怎么样,这几天复习还跟得上吗?”

顾秋月努力让表情看起来无异样:“还行,就是有些地方觉得挺深的,师兄,刚才那位是……”

“哦,一个校友,过来找点资料。”王伟答得流畅,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对了,我给你带了我考研时的笔记,希望对你有帮助。”

顾秋月谢过,两人又聊了几句日家常,他们才分开,但顾秋月的心绪却难以平静。

她抬起头,京城夜空渐渐显出星子,她知道,前方的路不仅仅是考场,这片看似平静纯粹的学术海洋下,似乎也有着她不甚了解的暗流。

但想到即将到来的团聚,想到自己的目标,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怎样,她都要先拿下这场考试。

第166章新的旅程

晨光透过车窗,洒在顾秋月略显疲惫却充满期待的脸上。

火车轰鸣着驶离京城,她的心却早已飞向了那个熟悉的北方小县城。

研究生初试顺利结束,压在心口的大石移开,此刻她最牵挂的,便是独居县城的李婆婆。

想起不久前谢时屿电话里说的“双双天天在家等着妈限来看她的小红花,以及华华憋着劲儿想把学到的儿歌唱给妈妈听。”她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在省城转乘长途汽车,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县城。

顾秋月提着大包小包有从京城买的软和糕点,也有给军属院的关系好的几家带的京城特产,先在招待所开了个房间,才拎着糕点熟门熟路地拐进那条狭窄却干净的胡同。

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院里静悄悄的, “李婆婆?”顾秋月轻声唤着。

“哎呦……是秋月啊?”里屋传来一阵虚弱的回应,紧接着是压抑的咳嗽声,顾秋月心头一紧,快步走进去。

李婆婆正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蜡黄,比上次见面时又清瘦了不少,看到顾秋月,她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却又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考试考完了?”

“考完了,婆婆,您快躺着别动。”顾秋月赶紧放下东西,上前帮她拍背,倒水,心里酸涩得厉害,才多久没见,病痛就把老人折磨成这样。

她拿出在县医院拍的片子和托人问诊的北京医生意见,坐在床沿,柔声却坚定地说:“婆婆,您看,医生都说了一定要系统治疗,县里条件有限,这次您必须跟我去京城。”

李婆婆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京城那是啥地方……我一个老婆子去那儿干啥?净给你添麻烦。不行不行……”

“怎么会是麻烦?您教我刺绣的时候,怎么不怕麻烦?”顾秋月握住她枯瘦的手,“您就当是去亲戚家串门,养好身体最要紧。”

“那得花多少钱啊……”李婆婆愁容满面,“我这点棺材本……”

“钱的事您别操心。”顾秋月语气轻松,“我写文章翻译书都有稿费,而且我和时屿刚在京城刚安了个小家,房子不大,但够住, 您去了也有地方安顿,京城的医院技术好,咱们一次性治好,不比反复折腾省钱多了?”

她刻意用“安了个小家”这样温暖的字眼淡化买房的重大,重点强调“有地方住”。

李婆婆仍是犹豫,眼神里满是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街坊邻居都熟……去了京城,我谁都不认识,语言也不通,闷也闷死了……”

“怎么不认识?您认识我,认识时屿,认识双双和华华啊!这次他们会跟我一起去京城,而且京城好玩的多着呢,天门、故宫,还有好多工艺品商店,您去了还能见识好多新奇的绣样呢!”顾秋月努力描绘着积极的画面。

正说着,邻居张婶闻声过来,看到顾秋月回来了也很高兴,帮着劝道:“李奶奶,秋月说得对,您就听孩子的吧,去京城把病治好了是正理,秋月是有大出息又心善的孩子,您福气好着呢。”

劝说了近一个下午,李婆婆看着顾秋月焦急真诚的脸,听着她条理分明的安排和充满希望的描述,又看看一旁帮腔的老邻居,最终,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滑落。

她反手紧紧抓住顾秋月的手,声音哽咽:“好孩子……婆婆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我…我这条老命,就……就拖累你了……”

“看您说的,咱们是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顾秋月鼻子一酸,差点也落下泪来。

她立刻起身,“那咱们就说定了,我帮您收拾东西,后天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