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绮飘远的思绪被少翁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她收回落在孟纨眼睛上的视线,莞尔一笑,解释道:“并非是夜明珠,是我的蛋壳,蛋壳被蛟咬碎后,我留了一片。”
孟纨适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面上少有的茫然渐渐淡去,低声道:“走吧。”
白绮身形未动,眸光盯着孟纨模糊的视线,“孟道长,我们应是陷入迷阵了。”
言毕,白绮的视线转向孟纨的三个徒弟。从方才进入密林开始,她便察觉到这三个人有些异样。
虽然他们三个长相不同,性格迥异,却在某些特定时刻,面上神色,与突发状况下做出的反应,却出奇的神似,堪称同步。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白绮不禁这般想。
念及于此,白绮顿觉荒谬,她自身都不是人,何必在意旁人是否为人。
她收回视线,扣住孟纨一截手腕,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走罢,孟道长,我来引路。”
事实证明,他们一行人在原地打转,并非只因孟纨不认路之故。而是,如白绮所言,他们早已身陷从天而降的迷阵。
缭绕白雾渐渐浓厚,幽暗夜色似城墙一般厚重,蛋壳的光亮能穿透的距离不足两米。
“孟道长,我错怪你了。”一行人犹如一群无头苍蝇,在迷阵中来回转了几圈,白绮有些沮丧,“我们始终在原地打转并非因你不认路,不知哪个天杀的在此处布下迷阵。”
“哈哈哈……”
一连串空灵而诡异的笑声凌空响起,清晰而刺耳,似能穿透厚重迷雾,悉数钻入众人耳中。
“何人敢闯太仓山?”诡异的喊声响彻半空。
“我以为他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念卿哆哆嗦嗦,话未说全,只见慕心面色一沉,低声训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
“太仓山?”白绮踮起脚尖,附在孟纨耳畔低语,“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来的是太仓山。”
孟纨循着声音,把脸转过来,面向白绮,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陷入迷阵后,或许会离开原本的位置。”
白绮一时泄了气,她对“太仓山”的全部了解,皆来源于方才念卿与少翁的只言片语。
“孟道长,你对太仓山了解多少?”白绮心下生出一线希望。既然孟道长的徒弟们对太仓山略有耳闻,身为师父的孟道长,应该会博学一些才是。
谁知,孟道长却令她失望了。
孟纨面上复又笼上一层少见的茫然,眼睫微颤,右眼皮上两抹嫣红似能摄人心魄。“惭愧,我亦只略知一二。”他低声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寻不到源头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厉而不耐。
念卿瑟缩着问道:“你究竟是谁?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他这话说得颇为有理,奈何气势实在是微弱了些。
回响在半空中的声音愠怒立现,质问道:“尔等胆敢闯入太仓山,却不知我乃何许人?”
始终困在黑暗中的孟纨清了清嗓子,言辞谦和,道:“误入贵宝地,并无恶意,还请阁下指路。”
“哈哈哈……”又是一阵响彻云霄的狂笑声传来,如雷声阵阵轰鸣。
众人静候片刻,不见对方有进一步动作,正欲继续往前行时,扑簌簌一阵下暴雨似的的动静传来。
蛋壳明亮光辉映照下,众人面前逐渐堆积起来诸多属于人类的残肢断臂,更有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动。
“这些头……”
第4章 今生4果然,还是冒犯了。
“这些头……”白绮俯身将滚至脚边的一颗头拾起来,仔细打量片刻,斟酌着道,“都不是完整的。”
念卿早已骇得魂飞魄散,身子瑟缩着躲在孟纨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慕心与少翁双双走上前来,借着蛋壳散发的光芒,定睛一看,地上的头要么没有鼻子,或是不见嘴巴,有的甚至整个下巴缺失……
白绮手中拎着的头煞白着一张脸,正渗出汩汩温热的黑血,右眼皮被整块撕扯掉,不知所踪。
“应是刚死的。”少翁瞪着仍泛着热气的头,下了定论。
孟纨扶着白绮手臂,走上前来,道:“何事如此慌张?”
白绮将头颅扔回地上,甩了甩手上沾的血水,轻轻拍了拍孟纨的手背,回道:“孟道长,天上掉尸体了,这颗头的眼皮……不知是被人割掉,或是被野兽撕掉了。”
言及于此,她似乎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妥当,倘或是野兽,怎会是只啃掉一层眼皮那么简单。
“师父,此处或有蹊跷,我们怎么办?”慕心的视线自面前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移到孟纨面上。
孟纨思忖片刻,“寻出口。”
白绮略略一点头,一手举着用作照明的蛋壳,一手扣住孟纨一截手腕,徐徐往前迈开步伐。
一行人复又在迷阵中行了一段距离,再抬眸一看,仍是在原地绕圈子。
白绮气急,松开孟纨的手腕,举着蛋壳举目四望,光芒照不透的地方,周围黑洞洞,众人如身陷深渊一般,无从突破。
“师父,怎么办啊?”念卿声线哽咽,几欲哭出声来。
见状,白绮侧目向他看去,此人身形较之孟纨更高大,未曾想竟是胆若鼷鼠。她略一蹙眉,快步行至念卿身前,一手拎住他衣领,道:“走,随我去探路。”
她声调不高,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念卿惊魂未定,恍若失了三魂七魄,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无声僵持,忽见孟纨的视线循着白绮说话的方向探来,轻言细语道:“白绮,念卿一向胆小,你莫要捉弄他。”
白绮顿觉无力,堂堂一七尺男儿,只会躲在师父身后瑟瑟发抖,软弱可欺。
她尚未发作,就听得幽暗夜色里响起一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怯怯啼哭自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