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当时他莫名心头一软,隔着一道朦胧帘幔答应她:“定有再见之日。”

可是后来朝野间流传出那么多事,太子一夕之间声名狼藉,被延帝认定为勾结匪帮、谋杀弟妇的阴邪小人。

一个声名扫地的失德太子,怎会有人诚心盼着他好?

尤其是嘉琬。

这时辰香客不多,景迟听着前头没了动静,缓缓从佛后转出来,迎着灿烂的晨曦仰头凝视佛像。

佛闻听世间苦难,永远回以温笑。

算起来,嘉琬已经十五岁,不是小孩子了,纵然在佛前也不会说出真心话,对吧?

她方才所言,怎么可能是真心的?他们之间根本不曾有过深厚情谊,谈何月月祝祷?

而他就更不同了,不论真心假意,压根不会将心愿诉诸神佛。

他自己便是自己的神佛。

泼在身上的脏水终将逐一濯净,被人滴水不漏掩盖的真相,终将亲手挖出来,摆在启元大殿上朝野共赏。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在钟慧公主府,就在嘉仪公主的真正死因。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堂堂大延太子乔装出山的第一步,竟栽在了嘉琬一个遗孤公主身上,连在她身边留下都尚未做到。

无妨,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他有一百种手段可以使小公主就范。

算算时辰,昨夜的布置此刻应当已摆到了昭政殿龙案上。到了明日,他这个卫队统领她想留也得留,不想留也得留。

景迟转身欲走,忽然瞧见七宝莲花座前多了一只小小的手环,一看便是小姑娘的玩意儿当中一朵梨花由绢布扎成,工艺巧夺天工。

他认得,那是昨日盛霓簪在发间的绢花。

景迟拿在手里瞧了瞧,用料名贵,淡淡梨香隐约,同昨夜禅房里燃着的香气一致。只是整体做工不甚精良,但凡出自婢女之手都会比这做得好些。

小公主不仅在佛前替他说着好听的话,还生怕佛祖不肯睬她,献上亲手制作的敬礼?

扎好的梨花手环放在香案上,佛自然不会收走,待香客多起来,不知会被哪个眼尖的偷拿了去。

景迟捏着手环,没有放回去的意思。

忽然,他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过去。

盛霓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殿门外拿那双纯净的杏目望着他。

第12章 话别“本宫可要生气了。”

景迟捏着梨花手环,手臂微微发僵。

盛霓藏住心绪,面上笑得灿烂:“好巧,白校尉在这儿,来时怎么没见着?”

她本已往佛寺后院去了,半路感到一阵心悸难安,又折返回来,想再补上一柱香求个心安。

没料到竟遇到了白校尉。他与她当是从同一条路走来才对,怎么完全没碰见?他在此多久了,在她为太子哥哥的祈福的时候他在哪里,可听了去?

盛霓目光移到景迟手上:“咦,白校尉手里拿的什么?有点眼熟呢。”

景迟面不改色,回以明净无害的浅笑,答道:“末将见莲座下有一绢花,清净雅洁,想必汲取了晨光佛韵,正想献给嘉琬殿下。”

盛霓莞尔,并不戳破,只柔柔地道:“白校尉的美意本宫心领。只是这手环既在佛座前,便是佛祖之物,本宫岂可占有,还是送还原处吧。”

景迟顺从地躬身应诺。

盛霓并无别话,既有人在此,不再拜,携晚晴先行离去。

景迟恭送公主离开,回身将梨花手环往香案上送回去,却在最后一刻手腕翻转,将它收进了袖中,转身若无其事地大步离去。

回到禅房,几样清淡精美的朝食已摆在几上,晚晴为盛霓更衣,道:“白校尉不知那是小殿下亲手编制的手环,还想着献给小殿下呢,待小殿下的诚心可比赵逆强上百倍。”

盛霓知道晚晴舍不得白校尉,就算疑心他来路不明,到底没有实据,总还心存一分侥幸。她自己又何尝不希望只是多心。

可是,他当真没猜到那是她的手环吗?若非猜到那是她的物件,他一个武夫会特意拿起一只不甚惹眼的绢花手环细瞧吗?

还是说,他真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所以才在宝殿内驻留未返,继而注意到那只做工粗劣手环?

其实被一个低阶武将得知她在为太子祈福,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太子至今并未被废。怕的是,他别有用心。

隐隐的不安感始终未曾消散,或许,还是该找机会套一套他的话。

晚晴一面和两个小婢女整理着盛霓的衣裳,一面还在喋喋不休:“奴婢瞧白校尉真是处处都好,昨日三谬法师的预言也未见奇异之处。正当用人之际,若就此错过一位良将,岂不可惜?”

盛霓换上夕岚上襦、法翠下裙,选了一只缃缕白玉佩环叫晚晴戴上。

当着其他仆婢的面,她没有说破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猜疑,只道:“即便白校尉的‘刻意’接近只是如城中风流郎君们那般的示好之意,可你瞧他那通身的气派,分毫不似武将粗人,又有一身邪门功夫,实在不像钟慧公主府可以消受的。”

晚晴仔细回忆了一遍,除了擅自处置赵双全那次,其实白夜的一举一动并无出格之处,甚至透着一股令人舒服的干净温和。公主平素并不是这般疑神疑鬼的性子,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从聆风楼见到白夜的第一眼便说不喜。

但晚晴也明白,大殿下去了,小殿下决心要把钟慧公主府撑起来,不让他们这些忠心追随的下人跟着吃苦,所以于一些事上便莫名固执。

但愿公主回府后可从卫队中选拔出一位出类拔萃的大统领,否则南下这一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用完朝食,从人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行装返程。

一路上野色苍茫,偶尔有挑着扁担叫卖的村民从道上经过。待去了金陵,这样的京畿风貌在未来数月里都不能再见到了。

从承定门入了城,盛霓将车窗纱帘撩起一道缝,景迟就骑马行在斜前方不远处,始终与车身保持固定的距离,背影岿然。

景迟仿佛背后生了眼睛,毫无征兆地回头看过来。盛霓素手一颤,迅速放下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