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庙,到底是佛门清净地,景迟并未多扰,捐了许多香火钱,又厚赏了那十来个服侍盛霓的女孩子,带盛霓登车启程。
晚晴和云朱都在马车旁翘首盼着公主,见那抹丽影走出小庙,两人都顾不得礼数仪容,携手小跑过去,没大没小地紧紧抱住了盛霓。其余随行而来的公主府婢女也都红了眼眶,跟着二人快步围上去,仔细打量着主子,恨不得连发丝都数一数,看是不是少了一根。
“小殿下!”
晚晴和云朱一开口便双双泣不成声。
盛霓也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却还是佯作嗔道:“瞧你们,哭什么?本宫不是好端端地在你们眼前吗?”
不提这个还好,盛霓话音未落,晚晴和云朱一齐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揪着盛霓的衣襟,求道:“小殿下万万不要再做这般危险之事了,奴婢们这些时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梦里都是小殿下,生怕小殿下出了什么差错,叫我们如何能安心!”
围在一旁的小婢女们也个个掩面而泣,一个胆大的不顾尊卑位次,直言泣道:“若是小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呸呸呸!”盛霓一面用力扯起晚晴和云朱两个,一面冲其余婢女做了个撇嘴的表情,“你们的主子最是福泽天佑,怎会有事?莫忘了,本宫可是‘天女’!”
说着,盛霓本想冲她们笑笑,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断线珠子似的滚过脸颊。
盛霓只得收起嘴硬,“是本宫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晚晴和云朱连忙摇头,“不,小殿下是大延的有功之臣,奴婢们都听太子殿下说了,陛下还亲口承诺要给小殿下论功行赏呢。只是,奴婢们恳请小殿下,若再要以身犯险,千万带着奴婢们同去,奴婢们死也要同小殿下在一起!绝不分开!”
“好了好了,越说越没个体统,”盛霓顾不得拭自己的脸颊,忙不迭地给两个大婢女拭泪,“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度过了一劫又一劫,日后在一起好好活着!”
“正是呢。”婢女们忙应下。
景迟在旁十分耐心地等钟慧府的主仆们互诉了衷肠,这才亲手扶盛霓登车。
“对了,太子哥哥怎会亲自来接臣妹?”盛霓在车厢里坐稳,眼睛还红着,笑意盈盈地问向车厢外伫立的男人。
是他有心,肯允这些婢女一同来接她,甚至在大事方息的时候便亲自抽身赶了过来。
“在阿霓心中,孤会将此等要事假手他人?”景迟唇角微勾,墨眸温柔。
“可是,京中定有许多事需要太子哥哥亲自……”
“可是阿霓也很需要阿夜。”景迟压低了嗓音。
盛霓微怔。
他的脸颊在晌午温暖日光的照耀下愈显棱角分明,双眸仿佛两汪春水,令盛霓几乎想不起初见时的冷漠幽森之感。
经此一遭,他好像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从前的他哪会流露出这般温软的神情。
盛霓双颊发热,率先撂下了车帘,“咱们走吧,免得耽搁京中事务。”
见阿霓没有邀他共乘马车的意思,景迟眼底透出一丝失落。也罢,这里还有许多外人,他们之间也只在父皇面前口头定了终身,到底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共乘,倒显得轻薄于阿霓一般。
景迟便没再说什么,有些落寞地走向自己的宝马。
这时,副将一脸凝重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官,附耳低声禀道:“殿下,圣上病情恶化,怕是不好,请殿下速回。”
第91章 尾声“听着可不像个明君呀。”……
景迟眉心一凝,神色稍黯,“知道了。”
饶是当日叛军没有机会攻入皇陵,单就谨王谋反一事,还是令延帝景源急怒攻心,一回宫便沉沉病倒。
景迟亲眼看着父皇为钟爱之子的忤逆而倒下,本以为会心感快意,但听闻中官带来的这个消息,他却还是觉着难以呼吸。
父皇究竟有多偏心景选,才会爱之深责之切,无法接受现实?
是因为景选乃父皇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因为对萧氏的爱屋及乌?
景选压下心头不快,侧目用余光看向盛霓所乘的马车,眉梢那点冷意便消散了些。
“回京。”
马车行得飞快,盛霓坐在车厢中,心也随着颠簸而惴惴不安。景迟眼底的青黑她瞧得分明,他这几日定然无暇安寝。晚饭时景迟借口他事并未与她同用,愈发令人预感不好。
京中,似乎情势很糟。
当盛霓得知景迟决定连夜赶路的时候,她彻底确信了心中所想。
许是才出了谋逆大案的缘故,官道上静悄悄的,只有这一队马车碌碌赶路的动静。
景迟听闻云朱来请他上马车时,其实想要拒绝。
他不想让盛霓发现自己此刻心神很乱。
可是他也并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随行的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于是景迟让副将牵着他的马,自己坐进了盛霓的马车。晚晴和云朱则乖巧地挪到了第二辆马车上,与小婢女们挤一挤。
星夜无月,马车里只有一盏摇曳的灯,柔和的灯光映在小公主的粉面上,莫名有种旖旎的错觉。
景迟不觉加深了呼吸。
盛霓无从知晓景迟此时此刻的隐秘心思,她握住了景迟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道:“很累吧,这些日子一定发生了许多难缠的事。”
她的声音很软,温柔地抚过景迟心头。
景迟抬眸,看进她眼中。
“还好。”他低声道。
盛霓莞尔,垂目遮住心绪他自是逞强惯了的。
“京城……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吗?”盛霓决定直接问出来。若仅是谋逆案,不会令他这般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