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盛霓饶有兴味地盯着景选的反应,果然见他愈发迷惘。
“太子哥哥,一直都监视在你身边呀。”盛霓笑得妖冶。
小公主那张脸变得十分陌生,景选眼底莫名透出震惊,继而畏惧,语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盛霓满意地看到景选眼中的坚持土崩瓦解,他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不复存在。
他不是景氏血脉,就算弑君弑父,侥幸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坐得稳?杀尽镜花水月?没用的。
景选从未想过,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与太子一争的资格。
“你这个骗子……”景选似是恢复了一些力气,踉跄起身,按着盛霓将她逼至桌案边。
盛霓背抵着桌沿,几乎被压倒在桌上。
“就算你此刻杀了我,又有何用?我劝你且顾眼下。”盛霓艰难开口,没有丝毫退意,“想想吧,这一切都是萧云行教唆你的,不是吗?他将你从狱中带走,将你诓作傀儡,难道是为了扶你上位?他是为了北戎入侵大延!”
景选的力气稍减。
“景选,只要你提着萧云行的头去献给圣上,坦陈萧云行的胁迫之举,你便不是叛军之首,而是护卫大延的有功之臣!”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只要你不肖想那个不属于你的位置,谁又会去揭发你的身世呢?远离旋涡之心,便不会被裹挟!”盛霓轻软又有力的声音仿佛穿透耳膜,仿佛带着蛊惑,“收手吧,杀了萧云行去领功,将功折罪,或可留得命在!”
盛霓没有提醒,纵使他终止谋反,此前犯下的数桩恶行也死罪难免。
就在此时,齐纲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毡帘响起,“殿下!萧将军派人来传话了。”
定是来确认开拔时辰的。
景选被这声惊醒,一下子从无垠的混沌中被拽回现实。
血淋淋的现实。
“你说的,我会考虑。”景选松开了盛霓,仿佛迅速恢复了正常,满面的疲惫却无法掩饰。
会考虑?盛霓的心砰砰直跳。
“事已至此,我不可能放你走,这一点想必你很清楚。”景选一边整理轻甲,一边对盛霓道,语气清淡得仿佛故友。
不久前才发疯的那个景选已被深深藏起。天快亮了,晨曦会使人清醒,那些混乱的暴风般的情绪会随着黑夜的褪去而衰减,他会好好考虑她的建议。
毕竟,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只有活着才是一切。
得知白夜就是太子的那一刻……景选居然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事。他相信小公主的话是真的,因为许多细节的违和都得到了解释。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发觉,自己这一次,可能……也会栽在太子手上。等待他的或许不是至高无上的皇位,而是落败惨死。
假如,他真的砍下萧云行的人头……
信上的字仿佛又刺痛了双目,流出的血水倒灌入腹。回想起萧云行看他时的莫名慈爱的眼神,景选胃中翻腾欲呕。
滚!
他一定要砍下萧贼的人头!
他怎么可能是萧贼的儿子!
景选拎住盛霓的后脖颈,凑近她的耳朵,恶狠狠低语:“混在军中跟我走,别打歪主意,齐纲会亲自盯着你。”
第90章 平息“圣上病情恶化,怕是不好。”……
黎明尚未到来的时候,黑夜最暗的时分,叛军再次启程了。
两三个时辰的休整,足以让这支难以入眠的军队恢复体力,正午便可兵围崇丘皇陵。
叛军有充足的装备配置,禁军从京城出发时已全副武装,萧云行的萧家军久经实战,更比禁军出色。在这一点上,目前护卫皇陵的力量既是无源之水,又必定大感惶然,景选的胜算实在七成之上。
除非,有人前去崇丘大营借兵,并赶在叛军屠尽皇陵之前回援……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景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青黑的眼底让他布满血丝的双目更添了几分阴鸷。
以父皇的风格,此情此景,宁信孟晗,也不会放心将兵符交给太子。所以此刻,必然是太子镇守皇陵,孟晗前去调兵。崇丘大营调兵回援,最早也要子夜方可抵达皇陵,除非孟晗插翅飞去。
景选仰头,望向东方明晃晃的白日。
天光亮了,照得人头昏目眩。
萧贼……母妃……父子……女奴……
盛霓的话像梦魇,缠住他,令他胸口块垒难消,几乎透不过气。
理性告诉景选她当然是在骗他,可是记忆深处那些碎片,不合时宜地拼凑起来,刺得他额角剧痛。
多年来母妃为何一直与萧云行互通有无?每每提起萧云行时,并不像是在说一个政治伙伴,更像是……熟稔的挚友。
他的母妃,如何会与边匪做挚友!
母妃对父皇百般小意奉承,可是那双慧黠的美目中有多少真情?景选看得懂,母妃对父皇只是费尽心思地讨好,并不似嘉仪刚嫁入王府时那般羞怯、真实。
母妃对父皇,总是利用大于爱慕。可是父皇一世英明,却好像从未察觉出这点细微的分别。
景选回过神时,眼前迎面撞来黄土,接着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本能地滚出两圈卸开力道,好险未被马蹄踏中,只是跌得肩膀生疼。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