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中七成都是勋贵的子弟亲戚,平素瞧着训练不辍,却是花架子居多,根本没有几个真正上过战场,体力和耐力与北戎的兵差距很远,不可同等视之。
“现在不是顾虑的时候。”萧云行当然懂景选的意思,更清楚禁军的德性,他们是为保卫皇城而生的,野外行军是弱项,甚至是盲区。
这一点,萧云行二十年前就门清。
“你该考虑的不是这群人行不行,而是你能不能活。”萧云行很耐心。
留给景选的机会只有一次,时间紧迫,兵力有限,若不拼命抓住先机奇袭,只怕那边已调来援军,到时敌众我寡,便唯有粉身碎骨了。
傻孩子,还以为自己是一呼百应的一品亲王么?
不,是阶下亡命之徒!
便是赶到时大军筋疲力尽,也要拼命攻上去,方可挣得胜算!
萧云行笑意清浅的眸底闪过一丝野狼般的狠绝果毅,袒露的一边肩膀肌肉滚动,如一头蕴着强劲力量的豹子。
萧云行话音未落的时候,景选便已然心头火起。
萧贼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什么“我和你娘的情分”,母妃贵为大延皇妃,也是萧贼一介蛮夷边匪可攀附不敬的?
但景选眼前有求于萧云行,况且萧贼的说法也并非全无道理,便取个折衷的法子,传令下去:天黑前赶到蒙水之滨,休整几个时辰,黎明前启程,向崇丘皇陵进军勤王。
入夜,大军扎营,景选没心思洗脸,派人接连往皇陵打探消息时匆匆垫过肚子,而后便亲率心腹视察布防情况。
万一皇陵那边做出的只是防守等待回援的假象,那么今夜便很有可能夜袭。景选已经没有退路,恨不得拿出十万分的小心。
才听完探子最新回报,便有齐纲亲来回话,神色如临大敌。
景选瞬间心跳如雷,但面色尚且如常,尽可能镇定地问:“何事?”
果然发现夜袭潜伏的敌军了吗?
或是,己方有人聚众逃了?
又或者,萧云行那边生了异动?
却见齐纲一副不知该如何措辞的样子,景选兜头给他一掌,“什么时候了!有话直说!”
齐纲吃痛,硬着头皮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实情如实禀道:“主子,嘉琬公主只身求见!”
第89章 乱敌“你不姓景……”
“萧将军可知嘉琬过来?”
景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问题。
齐纲一愣,“尚、尚且不知。”
景选莫名松了口气。
以萧云行的作风,若得知嘉琬只身前来,定会细细审问,甚至少不得上些手段,等吐干净了,再以嘉琬为质,榨干她的全部价值。等到功成,说不定……
景选眼前浮现盛霓出水芙蓉般的姣美面庞。
说不定,会将人带回北地。
这一系列后果,太子便是用手指头也该想得到,怎会放任嘉琬只身入虎穴?是太子疯了还是嘉琬疯了?
刹那间脑海中转过数道想法,景选压低声音吩咐:“不要声张,带她去我帐中,别让人看到她的脸。”
齐纲心情复杂地领命而去。
听殿下的意思,似乎对那个小贱人颇有回护之意。可是当初明明是那小贱人在大殿上与太子沆瀣一气,揭发夫人和殿下的罪责,才让事情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如此大仇,殿下难道不该将人碎尸万段吗?
或许,殿下只是想自己报了这仇,不想萧将军插手罢了。
齐纲加快脚步去领人,要想避开萧云行的耳目将人带入景选的军帐里,只能给她套上甲胄。若是伪装成军妓,在这样谋反不,这样勤王未半的场合,只怕更加扎眼惹疑。
齐纲终究没敢搜盛霓的身。她是公主之尊,营内没有其他女人可以代为搜身,他实在不敢做这等冒犯之事。况且,以小公主弱柳扶风的纤细模样,也不怕她能伤了谨王殿下。
盛霓毫不畏缩地套上一身军士甲胄,跟在齐纲身后走进被拱卫在中央的主帐。
虽说是叛军,但盛霓眼角余光扫到的岗哨十分规整,很有几分正规军的气势。这里面还夹着不少异样的兵甲,多半便是萧云行支援的北戎将士了。
依例太子不得出京,可那次延帝龙体有恙,宁愿破祖宗先例令太子代为北巡,也不肯放谨王北行,想必便是防着萧夫人母子与北戎萧氏暗通款曲。
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景源最钟爱的儿子,终究是与北戎萧氏狼狈为奸,走上了这条弑君弑父的逼宫谋反之路。
乱七八糟的想法似乎能冲淡心底的紧张不安,这些念头涌过脑海的时候,军帐厚重的毡帘被撩开。
盛霓抬眼,便看到披甲散发的景选再无半分从前束发朗然的矜贵模样,像一头困兽,撕裂一切忠孝仁义,发出最后一声野蛮原始的嘶吼。若不能功成,便是身死名裂,遗臭万年。
景选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噤若寒蝉的小公主,却一眼从她的美目中看到了……惋惜,悲悯?
多么晦气的眼神呢。
“谁派你来的?”景选压下心头的愤恨,审问道。
帐内早已清退旁人,只有他们两个。盛霓答:“是我自己要来的。”
没有“本宫”,没有“臣妹”,也并不自称“嘉琬”。景选无法从她的语气中辨出立场。
“好。”景选轻笑,按捺住眼底疯涨的暴戾,“说说吧,你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