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逝者的智商,或许与孩童不相上下。

“听闻公主心中早有定夺,死者生母陈氏即为元凶,”徐俜手捻嘴边小胡,姿态轻蔑,“不知可有证据?”没等她开口,陈氏老妇便扑向尸身,嘶声力竭地喊说“冤枉”云云。又掀起身上麻衣,拭去死者脸上的泪与血。

“本宫已有头绪,”她壮着胆也应道,“至于证据,等仵作来了一剖便知。”有头绪是真,但将筹码都压在仵作身上却也是无奈之举。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忍耐,倘若不为自己争取时间收集线索,草草给老妪定了罪,以北村村民的唾沫星子势要将她淹了去。

黑影从树上窜下,定睛一看,却见李崎的手里还攥着个穿着破布衣的男人,“公主,阿崎来迟。”

“阿崎…”见到李崎,她可算能松一口气。

她虽是刚穿来,对李崎的了解不深,但以她的观察,李崎是一个对主子忠诚到疯魔的人。有她在,总能让沈清沉莫名安心。

阿崎用剑柄挑起男人的后领,“符合公主要求的仵作,只找到这一个。”男人恍惚,头顶着的麻布小帽已歪向一侧,乌黑的秀发在其下披着,后背的衣裳因女官长时间拽着也皱成了圈。看着男人凌乱的姿态,她不禁发问:“这是找来的还是掳来的…?”

“打晕抓来的。”李崎用手指轻点了两下男人的身体,他才回过神来,在一旁不住地打着哆嗦:“好多人…”

沈清沉蹲下轻弹了男人的额头,“回魂了吗?本宫叫你来是让你剖尸的,不是让你来发愣的。”她只求这男人莫拖后腿,好生殓尸。倘若有半分不忠或是无用,她定杀之而后快。

他鼓起神解开男尸的扣子,从皮夹中挑选了把趁手的小刀,沿着腹腔划开。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个木制的镊子,夹取了些未消化的食物残渣,用鼻子嗅了嗅。老妪瘫坐在墙边,握着拳,闭目等待着什么。一旁的衙差则是从划开腹腔便止不住的呕吐,而后索性是背过身不看了。徐俜则是抱手在胸前漫不经心,只有用手帕捂住口鼻试图挡掉一些尸臭的沈清沉和面不改色的李崎还盯着仵作与男尸看。

暗处,似乎还有一双眼正盯着众人。

尸体的腐臭已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于是他又将残渣放在刚镇静下来的手中轻捻,捻碎后又用鼻子闻,“应该是豆腐。”

“你对着那块没消化完的豆腐琢磨半天是干什么…”沈清沉没忍住吐槽道,“还有别的吗?”

仵作似乎没懂沈清沉还想从中得到什么,但仍然照做,用镊子挑起肠子又放下,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沈清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系统忽悠了,他却又开口道:“喔…还有…”

她惊坐起,续命的机会似乎就在不远处,也顾不上什么头晕了,“还有什么!”

“肉沫。”

徐俜大笑,“寿安宫的厨子竟失职至此,一个肉沫可真真是让公主好找啊。”

“…”她沉默了半晌,又倏尔想起了什么,“死者若是遭人下毒,可有可能在其他部位残留毒物?”沈清沉早已观察过尸身,其身上并未有其他挣扎过的痕迹,类似于指甲间的皮屑、又或者是手掌处因生前痛苦不自觉地撕扯脖颈间麻绳想逃脱的印记。这样的死状,沈清沉只能怀疑死者自缢前便失去了生命体征、抑或是失去了意识。

“胃的活动范围很大,”仵作换了把小刀,从横膈向上探去,“公主的猜想也不无可能。”他徒手伸入尸身,又用小刀刺入,而后竟从中拿出了几颗沾粘了胃液的褐黑色球状物,“这是…”

沈清沉也凑上前去,刺鼻的酸味中混杂着些许的薄荷气味。

“是醉仙桃种子。”他从身上撕下一角布碎,将其包好交给沈清沉。“常人服用不过五颗即头晕昏睡,甚至于死亡。”眼见案子的谜底已呼之欲出,他将刀器捧到井边,缓缓放下。打上水后将刀具好生清洗一番,检查无误后才擦洗上自己的双手。

“可这只有三颗,”她的处境容不得出错,“死者虽瘦,但约摸也有五尺高。三颗足以致死吗?”她是今日刚穿来的,并不了解系统派发任务的具体逻辑,只暗暗觉着要是错过了这个案子,她仅余三天的寿命便不足以支撑她侦破下一案了。届时,她便只能如系统所说的,与这躯壳高度绑定,死在这躯壳里。

他闻言也扭头打量着地上的男尸,沉默半晌,“三颗应该不够。”

“…昏睡?”倘若凶手早已决意要杀死他,又何必在乎他生前苦痛?

【作者有话要说】

1.醉仙桃是罂粟种子,呈褐黑球状,常人服用几颗会导致昏迷休克以至于死亡。罂粟的百度百科

第2章 神女案(一)

沈清沉攥着物证走向一旁闭目垂泪的老妇人,“母慈子孝,做母亲的,自然不想孩子死得那般痛苦。所以你于心不忍,刻意在死者生前的吃食下了醉仙桃种子。可你仍旧害怕他因这剧毒而死,只敢放区区三颗。这般瞻前顾后,非要让他死于缢死,不过是想他在睡梦中死去,无痛也无悔罢。”

众人哗然,道是公主聪慧贤明,竟早已察觉死者并非自缢。“恕本宫冒昧,”她压低了音量,轻声问:“敢问死者是否有隐疾…?”老者这般心疼逝者,并不像是惺惺作态,杀死他反倒更像是无奈之举。这话无关探案,而是沈清沉恻隐的私心促使她发问。

“是老身病了,活不成了。”老妪讪讪,长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嘴角笑成了很难看的弧度,似是有些苦涩。她怔怔看着蹲坐为亲儿缝回创口的仵作,“若我离去,痴儿在这个世道是定会遭受许多磨难的。既是我带他来到这个世上,也便该由我把他带到轮回转世中。”

案子已破,才想起徐俜的沈清沉环顾四周,却发觉早已不见其踪迹。

她掩嘴嗤声,“落水狗。”这样狐假虎威的人,她可没少见。

夕阳已至,邻里的炊烟渐起,婴啼不绝于耳。

何以生子为日,昭昭兮我心悲。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探案成功,获得寿命十日。】

【系统提示:您剩余寿命为:13日】

“就给十天?”她咬了咬牙,发狠似的捏着胸前的玉坠,怒骂系统:“什么当代葛朗台。”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仵作头低垂,周围村民的目光略显炽热。“对了,”她猝不及防止住的脚步使两人距离靠的极近,仵作耳边的红晕愈发明显,“你还没告诉本宫你的名讳。”

“在下姓张,名之儒。”不知是被冻得直哆嗦还是怎么,他说话又变得磕磕绊绊。

“好!下次还点你!”任务完成,沈清沉紧绷的精神也缓和些,一时没改过口癖,欢快哼着小曲上轿。

他紧攥拳头,心里一阵忐忑,看着华轿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似乎又下定了什么决心。

阳光穿透浓雾,洒到床前,唤醒沈清沉的是苦涩茶香。眼前躺着衣衫不整的俊美男子,那是原主新婚的夫婿。记得刚穿到府上就已经狠狠叮嘱过他不允许再爬上自己的床,可现如今一睁眼却又是他。沈清沉伸手将他推醒,愤懑不堪,“本宫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再与我同床吗?”

他用手轻揉半眯的眼,用簪子将两鬓的发丝缠成发髻别在脑后,簪上的珠帘随烛光映射,肩上披着的秀发透出阵阵茶香,细长的双睫垂着泪珠显得更加动人。“昨夜在书房习字,听侍女说夫人迟迟未归,心中郁闷,想必夫人是另有新欢才冷落了段笙。于是命下人端来了酒,可谁知竟惊扰了公主美梦,实在是段笙的不是。”柔情媚态,无不令人生怜。

“你的娇媚用错了对象。”她的语气冷淡,手却又不自觉地抚去男人眼角的泪滴。她环视周围原不属于她的一切,精心打造的铜雀矗立殿内,烛台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各处,烛光摇曳衬得墨玉棋子绿得铮亮。木制梳妆台雕刻着独特的花样,两凰一大一小地攀在铜镜旁,稍大的那只面态慈祥,另一只则昂首展翅,略显骄横。台上陈列的妆奁形态各异,不似常见模样。

她总会从旁人口中猜想,原主是个怎样的人。打她穿越至今,除了寿命和任务,系统便再也没告诉她任何事情。

她知道想完全靠系统,定是没办法存活的。

她要靠自己,哪怕用尽一切手段。

唯一能让她聊以慰藉的是她的影响力远大于那个空有理想却无权势的女大身份,她如今的地位可以为平民做更多的事情。可现在对她来说,活命才是第一要义,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样,”许段笙拿起床边的锦服,抚了抚刚补好的漏处,又从袖中拿出针线包,用尾指与食指缠绕着提前准备好的银线,将一处的线头放在嘴中轻抿后穿入银针,顺势在补丁处作起画来,“公主都是段笙的爱妻。”

沈清沉苦笑着叹他不懂,“可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