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香佯装瞪王庆山一眼,桌上放下礼物,笑眯眯端走腊肉碗,上屋里去了。

王家三个儿子,也识趣出去了。

“林老师这次是什么事,直说吧,不用客气。”

“大队长,我是想提前来,替顾家求个情,不知道,您能不能同意。”林霏捏握双手,露出些为难,看着王庆山。

王庆山皱眉垂眼,端起桌边那个摔裂了大片瓷的杯子,喝了口老茶道:“林老师先说来听听。”

林霏犹豫地低了低头,缓缓道出,顾家和坏分子来往。

她自嘲地笑一声,把那份“多管闲事”的用心良苦,演绎得令人动容。

“大队长,您知道的,这原本是别人家事,我也不好多言。何况顾家那位媳妇,您也见识过她的强横。她要做的主,她男人都未必说得上话。可我实在是……”

林霏几分哽咽:“我顾伯母身子不好,孩子又小,万一真被批斗了,这一老一小可怎么办……”

她抬头时,眼眶通红,似乎真揪心着顾家人的命运,眼底却藏满阴霾。

王庆山,我送你这份礼,再送你一个整治顾家的机会,你不会不懂吧!

王庆山闻言,手中的瓷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这顾家,太不像话了!他们家难道不知道,这是立场问题,是犯的政治的错误!林老师,你赶紧警告他们家,让他们坚定地划清立场!否则,他们顾家可是要挨批斗了!”

王庆山把话说得很重。

林霏满意的心底,一个扭曲的念头疯长。

顾野,我会让你知道,不论是现在的乡下,还是未来的回城。只有我林霏,才配站在你身边!

我可以帮你!

而沈昭月那个蠢女人,只会害你失去至亲!

她满心傲慢地叫嚣,却用满脸的仁慈,缓缓起身。

“那我听您的,我现在就去说一声。可要是……”

王庆山懂林霏的欲言又止,挥挥手做主道:“他们家硬要不听劝,那一老一小,大队上肯定是能体谅的。”

林霏离开王家时,她还特意叮嘱王庆山,如果真有那一刻,千万不要透漏她拜托过。

王庆山又能树威风,又能当好人,满口答应。

可他回屋看着桌上的礼品,却是意味深长地背起了手。

吴大香这时才端着茶出来,没看到林霏,问道:“林老师走了?”

“走了。”王庆山顺手接过那杯好茶,走到门外的摇椅上坐下。

屋里,吴大香美滋滋拿起那桶麦乳精,大声道:“老头子,我刚才可都听着了,你说,这林老师人怎么这么好呢!”

茶放在脚边,王庆山惬意靠向椅背:“妇道人家,你就懂个吃!”

这一天的尾声。

顾晓茜和沈昭月,果然都在,张算的刁钻为难下结束了。

工分扣光。

一天白忙。

顾晓茜又累又气,倒在床上,哇哇大哭。

“妈!我想回城里!”

顾野也一身臭味地回来了。

冷眸只见,屋外的一个木墩子前,沈昭月半跪在地上,手臂圈着阿阮,捏着他手,一笔一画教他写字。

这温馨的一幕,镀着夕阳的暖黄,要渡进顾野冷漠的心里,可他冷冷撇开了视线。

其实陈老来教阿阮的事,顾母一大清早就给他知会了。

顾母说,她看着沈昭月,勇敢地保护陈老的样子,让她想到顾野的爸爸。

顾野的爸爸,决定弃笔从戎之际,已是名声鹊起的学者。

只因看到,那时新生的国度,并没有迎来真正的安宁,许多外部的威胁仍在。他便坚定地,放弃荣耀,从军中重头来过。

最后也把自己奉献在了,一次对外的援战之中。

“你爸,本可以不用如此。”顾母无数次提起这句。

但,不可为而为之,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勇气。

顾母字字句句,是对丈夫的回忆,更是对沈昭月的支持。一如她当年,支持丈夫,弃笔从戎时那样。

林霏在粪场上,以“好心”的姿态提醒时。顾野在那一瞬,理解了顾母的支持,也看到了她和沈昭月的差距。

顾野军人的天性,本能地将天平倾向沈昭月,而厌恶林霏。

可她早上的“利用”,犹如一面墙,隔阂着他的心。

林霏的屋子,挨着次屋这面的外墙,已用木架,搭出了整体的轮廓。

顾野抽离开目光,划过沈昭月教阿阮的身影,最终落在金光粼粼的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