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寂静的犬舍,激起千层浪。

她的话,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兽医脸上的斯文客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严肃。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顾老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给‘黑豹’做过全面的物理触诊,它的骨骼、关节、肌肉组织,没有任何异常!”

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老驯养员也立刻帮腔,他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

“不可能!我带了‘黑豹’一年多了,它就是天生性格孤僻,又懒又倔!什么旧伤,要是有伤,我能看不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像是要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经验和权威。

犬舍里其他年轻的战士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一边是部队里最权威的兽医和最有经验的兵王,另一边是刚刚创造了奇迹的神秘“家属”,这……到底该信谁?

陆骁往前站了半步,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将顾清欢护住了一点,深沉的目光扫向王兽医和老驯养员,没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让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顾清欢却只是抬手,轻轻拉了一下陆骁的衣角。

她没有理会情绪激动的老驯养员,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兽医身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浅淡的弧度。

“王兽医是西兽医出身,讲究的是科学和证据,对吧?”

王兽医一噎,下意识地点头:“当然。”

“物理触诊,有时候是会忽略一些陈旧性内伤的。”顾清欢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基地,有X光设备吗?”

一句话,直接将了王兽医一军。

有还是没有?

说没有,就是他这个医务组负责人失职。

说有,那她接下来的话就是,为什么不拍片看看?

王兽医的脸涨红了,他感觉自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逼到了墙角。他咬了咬牙:“有!但是没有必要!我以我三十年的从业经验担保,‘黑豹’的骨骼绝对没有问题!”

“经验,有时候也会骗人。”顾清欢收起嘴角的弧度,语气不容置喙,“拍一张片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是我错了,我向您和这位老班长,当众道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诊断了,这是赌上了双方的尊严和专业。

“好!”老驯养员被激得脖子都红了,“拍就拍!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神医,还是神棍!”

军犬队长张远一直没说话,此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清欢,又看了看陆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当机立断地挥手:“去!王兽医,带‘黑豹’去拍片,马上!”

王兽医和老驯养员带着“黑豹”走了。

犬舍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剩下的几十条军犬,在顾清欢面前,全都温顺得像一群大号的猫,有的摇着尾巴,有的用头蹭着铁门,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那些年轻的战士,看着顾清欢的眼神,已经从好奇和感激,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

“太神了……你们看见没,‘战斧’刚才都摇尾巴了,它平时连我都咬!”

“陆营长的媳妇……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大宝和小宝两个小家伙,已经不怕了,正好奇地伸出小手,隔着铁门去摸一只德牧的鼻子,那只德牧非但没躲,反而主动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孩子的手指。

陆骁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妻子云淡风轻的侧脸,一颗心被一种滚烫的骄傲填满。

他的女人,本就该是这样,光芒万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十分钟后,一个负责医务的小战士,像阵风一样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高高举着一张黑色的X光片,脸上全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队……队长!王……王兽医他……”小战士冲到跟前,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把手里的片子递了过去。

张远一把夺过片子,举到阳光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围了过去。

老驯养员也伸长了脖子,嘴里还嘟囔着:“我就说不可能……”

他的话,在看清片子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阳光穿透黑色的胶片,将骨骼的影像清晰地投射出来。

在那只罗威纳犬左后腿的第三关节处,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陈旧性的骨裂痕迹,清晰可见!

不仅如此,关节周围的软组织,也有着明显的钙化点,那是韧带慢性劳损后留下的铁证!

位置,症状,分毫不差!

“嘶”

人群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整个军犬队基地,在这一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老驯养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看看那张X光片,又猛地回头看看犬舍里那只黑色的猛犬,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