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粗鲁地推开。
一个身材壮硕、穿着打补丁的蓝色卡其布衣裤的女人走了进来。三角眼,高颧骨,薄嘴唇,正是大嫂张桂花。
张桂花一进门,就往炕上的顾清欢瞥了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
“哟,弟妹,总算醒了啊?”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尖酸,“我还以为你又要睡死过去了呢。你倒是舒坦,天天在床上一动不动,家里家外的大活小活,全是我跟你妈在忙活。”
她一边说,那双三角眼就在屋里四处乱瞟,像个雷达,贪婪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家里……还有吃的吗?”顾清欢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吃?吃什么吃!”张桂花一听这话,立刻拔高了音量,双手往腰上一叉,“米缸早就见了底了,就剩点野菜,那还是我顶着大太阳辛辛苦苦去山坡上挖的!你以为粮食是大风刮来的?你男人寄回来的那点钱和票,全给你这个药罐子填了无底洞!”
顾清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的冷光。
记忆里,陆骁寄回来的钱和票,绝大部分都被婆婆和这个大嫂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拿走了,用在原主和孩子身上的,不足十分之一。
“嫂子,我饿,孩子们也饿……”顾清欢没有争辩,只是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张桂桂不耐烦地撇嘴:“饿饿饿,一天到晚就知道饿!行了行了,看你那要死的样子,我去给你熬点野菜糊糊,吃了可别再嚷嚷!”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动,反而朝炕边又凑近几步,视线在那个破旧的木箱上打转。
“弟妹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也太不争气了。要不,你把陆骁当初给你那块手表给我,我拿去镇上供销社给熟人,看看能不能换点粗粮回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跟你一起饿死吧?”
图穷匕见了。
那块手表是陆骁和原主的定情信物,也是原主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顾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墙角的小田鼠突然又发出“吱吱”的叫声。
这一次,在顾清欢的脑海里,它的心声清晰无比。
“坏女人!她想抢东西!我知道!我知道!好东西不在这里!在床底下!那个快死掉的两脚兽自己藏起来的!”
床底下?
顾清欢的心猛地一动。她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炕沿下方。
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光,她隐约看到,最里面的角落里,似乎真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布袋子。
那是原主拼死从婆婆和张桂花手里省下来,藏给孩子们的救命粮!
“嫂子……”顾清欢忽然开口,声音气若游丝。
“干嘛?”张桂花不耐烦地回头。
“我……我头晕……天旋地转的……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张桂花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想落个“眼睁睁看着弟媳病死”的恶名,只好骂骂咧咧地上前,伸手去扶她。
顾清欢就势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去,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张桂花身上。
“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毫无血色,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
张桂花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厌恶地想推开她,却又怕真把人弄死了。
“行了行了,别咳了!不就是块破手表,至于吗!”
“不是的,嫂子……”顾清欢抓着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真的……快不行了……你先去……给我熬点糊糊……我喝了……才有力气……跟你说手表的事……”
张桂花三角眼一转,觉得有道理。这病秧子眼看就要死了,临死前把手表交出来也正常。
“那你等着!”她没好气地甩开顾清欢,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顾清欢又叫住她。
张桂花猛地回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我想喝口水……”顾清欢指了指桌上那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眼睛却死死盯着张桂花。
张桂花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只觉得这病秧子今天眼神怪得很,但还是拿起缸子,从旁边的水壶里倒了点冷水,粗鲁地递到她嘴边。
“喝!喝完赶紧说!”
顾清欢没有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视线却越过张桂花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破木箱。
“嫂子,那箱子里……还有我两件旧衣服,你拿去……给孩子们改改穿吧……”
张桂花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旧衣服?说不定里面夹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把搪瓷缸子往炕上一放,立刻转身去翻那个破木箱。
就是现在!
在张桂花背过身的瞬间,顾清欢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她的一条腿悄无声息地探下炕沿,脚尖准确地勾住了床底那个小布袋,然后猛地往回一拉!
布袋顺着粗糙的地面滑出,被她另一只脚稳稳地踩住,然后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身后的被褥深处。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她又重新躺好,恢复了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