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刮了一圈,落到她那把磨得锃亮的锄头上,眼里的警惕才稍稍褪去,换上了然的叹息。

他的目光扫过她,最终落在自己药篓里那几株黑乎乎的草药上,那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顾清欢的视线也跟着落了过去,只一眼,眉头便几不可查地一皱。

“黑地龙”。

这玩意儿喂牲口都嫌性子太寒,他却当宝似的挖了回来。

“唉,日子都不好过啊。”老人叹气,“我孙子烧坏了肺,咳得厉害,镇上的药太贵,我寻思着来挖几株‘黑地龙’给他熬水喝。”

大爷,这药是给你家孙子治咳嗽的?”顾清欢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

老人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你胡咧咧什么!”

这反应,恰好印证了顾清欢的猜测。

她懒得兜圈子,直接点破:“这‘黑地龙’,性至阴,主泄不主补。你孙子是肺热咳喘,本就体虚,你再用这虎狼之药灌下去,不出三天,神仙难救。”

“你……你个黄毛丫头,咒我孙子!”老人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举起柴刀指着她,“你懂个屁!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我告诉你,赶紧滚!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刀劈了你!”

顾清欢面对柴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从这儿直走,拐弯,数三百步,会看到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绕过青石,下面有个避风的山坳,坳地里最大那块晒太阳的石头边上,长着三株紫背天葵。”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老人震骇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砸在秤盘上的砝码。

“叶子是心形的,正面深绿,背面是紫红色的一层绒毛。年份足有三十年,根须挖出来,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土腥甜。那,才是救你孙子命的药。”

她描述得太过精准,精准到如同鬼魅,仿佛她刚刚才从那个地方走过来。

老人举着柴刀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描述得太过具体,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老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篓子里那几株费了半天劲才挖出来的“黑地龙”,最终一咬牙,背起药篓:“我且去看看,要是你骗我……”

他话没说完,便拄着拐杖,朝着顾清欢指的方向,颤颤巍巍地走去。

顾清欢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停留,扛起锄头,继续向着“鹰眼”地图上资源最丰富的区域走去。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一声激动又带着巨大震惊的呼喊:

“真……真的有!天呐!真的有紫背天葵!”

第13章 你当是鬼打墙,我当是逛后花园

身后那声夹杂着狂喜与不敢置信的呼喊,让顾清欢的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

她知道,那个倔强的老头儿找到救命药了。

她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山林深处走,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没过一刻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丫……丫头!等一下!”

还是那个老人,此刻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是气的,是激动和奔跑所致。他几步冲到顾清欢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震惊、有感激,更多的,是一种见了鬼似的探究。

“你……你怎么知道那儿有紫背天葵?还……还说得一清二楚,连年份都对得上!”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顾清欢,仿佛想从她脸上瞧出一朵花来。

顾清欢将肩上的锄头换了个手,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我眼神好,以前跟人学过辨认草药。”

这解释,鬼才信。

老人活了一辈子,在部队当过卫生员,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可眼前这个女娃娃,瘦得像根豆芽菜,眼神却沉得像口百年古井,说出来的话更是邪乎得紧。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见顾清欢的目光落在他药篓里那几株被弃如敝履的“黑地龙”上。

“大爷,你也是懂药理的人,应该知道这‘黑地龙’的寒性有多霸道。若不是真急糊涂了,不会用它给你孙子吊命。”顾清欢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老人的心坎上。

老人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败和后怕。他嘴唇哆嗦着,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镇上医院的药太贵,他又实在没法子,才信了偏方,动了用虎狼之药搏一搏的念头。

“我……”他“扑通”一声,竟是要跪下。

顾清欢眼疾手快地往旁边撤了一步,让他跪了个空。她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我不是活菩萨,不兴这个。一株救命药,换你一句话。”

老人愣住了,撑着地茫然地看着她。

“这后山,哪块地界最邪门,没人敢去?”顾清欢问得直接。

老人一听,脸色又变了,连连摆手:“去不得,去不得啊丫头!尤其是北边那片乱石坡,都说以前是大地主的乱葬岗,里面跟鬼打墙似的,进去的人就没几个能囫囵出来的!前几年还有个不信邪的猎户,在里面迷了三天,找到他的时候,人都疯了,抱着块石头喊媳妇!”

“就是那儿了。”顾清欢点点头,仿佛老人说的不是什么禁地,而是市场口的大白菜摊。她扛起锄头,绕过老人就要走。

“哎!你这丫头怎么不听劝!”老人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家里是遭了多大的难,非要往那死地里闯?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家去,这山里的东西,不是咱们穷苦人能惦记的!”

“大爷,”顾清欢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家里断粮了,两个孩子饿得舔咸菜疙瘩。比起活活饿死,我宁愿去闯闯死地。”

她说完,轻轻挣开老人的手,再不回头,瘦削却笔直的背影,决绝地没入了通往乱石坡的密林中。

老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我陈建军,欠了人家一条命啊……”

……

乱石坡的地界,风刮在脸上都像刀子,带着一股子坟地里的阴气。

张桂花缩在一棵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树后,半个身子都麻了。她死死盯着前面那道瘦削的身影,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